三日后,圣旨传来,黎瑛雪和谢安白被无罪释放,谢玄在抵京的当日便回了家。
谢玄一进家门,谢洵和尹缨立刻迎上来,拉着谢玄左看右看,直到谢玄实在忍不住将二人推开。
“父亲,母亲,孩儿安然无恙,你们看,连根头发都没少。”谢玄原地转了一圈,嬉皮笑脸地说。
自从听说谢玄被押解回京,尹缨一直提心吊胆,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谢洵都日日急的团团转,不知托了多少人打听消息。
“好,好,平安回来就好。”尹缨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谢玄,看着看着不禁落下泪来。
“母亲。”谢玄牵起尹缨的手,“是孩儿不好,让母亲担忧了。”
“这么多年,你在外征战从未有过败绩,没想到这次差点倒在自己人手下。”尹缨动容地说。
“好了夫人,玄儿这不是没事吗?你就别再乱想了。”谢洵也安慰道,拿出手帕轻轻帮尹缨擦去泪痕。
“听说玄弟回来了,快让大哥看看!”谢府大门忽然被推开,来人是谢家大哥谢青。
“大哥!”看到谢青回家,谢玄很是兴奋,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大哥了,冲上去紧紧拥抱谢青。
谢青也上下打量着谢玄:“军中艰苦,我看玄弟都消瘦了,今日大哥来为玄弟做顿好吃的。”
谢青说着,往灶房走去,被尹缨一把拦下来,调侃道:“青儿,你莫不是想烧了咱们家的灶房?”
“娘说什么呢!我的手艺可好了!”谢青气的鼓鼓嘴,年近而立,官及四品,此刻却如同孩童一般。
“好好好,青儿的手艺最好了。”尹缨也像哄小孩一样哄着谢青,“今日滢滢和卓儿怎么没同你回来?”
穆滢是谢青的结发妻子,谢卓是谢青的女儿。
“他们一会儿就到,我心急,先跑回来了。”谢青随手拿起桌上一颗桃子往嘴里送,刚咬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娘,怎么这么酸。”
“就知道吃。”尹缨对着谢青的头敲了一下,递给他一块梨膏糖,“诺,吃这个吧,这个甜。”
“谢娘亲。”谢青笑眯眯地接过,丢进嘴里,还不忘赞叹一句,“嗯!甜!”
没有人察觉,谢安白就坐在房顶上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谢安白出狱后,直奔谢府,一直坐在房顶上等谢玄回家。原本在看到谢玄安然无恙后她便准备离去,却实在没忍住多看了父母一会儿,竟意外等到了差事繁重的大哥回家。她离京时大哥刚刚成亲,如今都已有了孩子。
直到穆滢和谢卓都进了谢府,谢安白也没舍得离开。这样的景象这些年她不知幻想过多少次。
“你果然在这里。”谢安白的左肩被拍了一下,那人的头却从右边探出来。
“柳姐姐,你来做什么?”谢安白心情低落,不想理会柳妤的小把戏。
柳妤从怀里拿出一只烧鸡:“来陪你。”
柳妤没有劝说谢安白回家与家人相认,只是默默在谢安白身边坐下,撕下一块烧鸡递给谢安白。
谢安白强颜欢笑,伸手接过却不往嘴里送,呆呆地望向院中。
柳妤心疼地看着谢安白,万语千言涌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拍拍谢安白的肩:“会没事的,已经好起来了。”
谢安白垂首不语,泪珠滴落在房顶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半晌,谢安白红着眼睛抬起头:“柳姐姐,我们走吧。”
“好。”柳妤收好剩下的半只烧鸡,随谢安白离开了谢府。
“郎中怎么没有回黎府?今日总不至于独自住在外面。”回去的路上,谢安白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想起自己在屋顶上坐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看到黎瑛雪回黎府。虽然入仕之后黎瑛雪便在外独自建府,但今日总该与父母团聚。
“郎中出狱之后就去了户部,应该是有些公事没做完。”柳妤一直掌握着黎瑛雪的行踪。
公事公事,就知道公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户部办差。谢安白一肚子怨气,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走了几十米却突然调转方向往红莲楼走去。
“诶。”见谢安白突然转弯,柳妤叫住她,“你不回府吗?”
“回府做什么?”谢安白的脚步更快了,“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回去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谢安白的声音透着委屈,又补了一句,“也没饭吃。”
柳妤扶额:“我这不是陪着你吗?况且,我都给你安排好接风宴了。”
“接风宴?”谢安白驻足回头看柳妤,“我家?”
柳妤看着谢安白震惊呆滞的模样感到好笑:“怎么,你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不得给你安排一顿啊?再说了,我给你家里安排的那些人又不是吃白饭的。”
谢安白的心情愉悦了不少,但还是嘟囔着:“我还以为你没安排呢,谁知道不在红莲楼。”
“接风宴,自然要在家里了。”柳妤莞尔一笑,“只可惜我们小安身份隐秘,这接风宴只能我一人作陪了,还请谢小姐不要嫌弃才好。”说完柳妤还装模作样地拱手行了个礼。
是夜,谢府觥筹交错,谢安白的宅院里也是歌舞升平,谢安白和柳妤一醉方休。黎瑛雪在处理完户部的公务后也回了黎府,黎家的接风宴也早已备好。仿佛那场危局从未来过,那场见不得光的交易从未进行。
谢安白和柳妤一直喝到天色渐明才终于放下酒杯,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柳妤才悠悠转醒。
“小安,你接着睡吧,我得回楼里了。”许是昨晚实在喝的有点多了,此时的柳妤走路还是东倒西歪的。
谢安白更是根本没醒,听到柳妤的声音只是迷迷糊糊哼哼唧唧地嗯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了。
微凉的风吹的柳妤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昨日收到的讯息闯入她的大脑。
陈韫密会黎崆。
这倒不算稀奇,陈韫既然想对黎瑛雪下重手,定是妄图拿黎瑛雪威胁黎崆,她不解的是,陈韫一介文官,怎会知道浙水之战时黎瑛雪和谢玄的关系。即使他的耳目潜藏在黎瑛雪身边,由他弹劾黎瑛雪也实在算不得名正言顺。
如果不是陈韫弹劾,他只是落井下石想从中谋取一分私利,又怎会如此巧合,在陈韫密会黎崆之后黎瑛雪就立刻被释放。
莫非,陈韫也只是一颗棋子?陈韫是刑部尚书陈浠的养子,难道这件事与陈浠也有关?可陈浠一向为官清廉,深受圣恩,朝中无人不称赞陈浠明镜高悬,秉公执法,是澧朝包公。
柳妤只感到大脑一阵胀痛,朝堂之上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如果不是谢安白,她此生都不想跟这些事情有任何瓜葛。
可惜,饶是柳妤也没有打探到陈韫和黎崆做了什么交易。
另一张脸见缝插针地溜进柳妤的脑海。
是昨日的谢玄。
昨日柳妤去谢府找谢安白,屋顶上,她见到了卸下甲胄的谢玄。谢玄一袭锦缎长袍,衣袂飘飘,腰间悬挂一枚羊脂玉佩和一只香包。柳妤认出来,那是她送给谢玄的。还好谢安白那时无暇关注她,没有发现她因害羞涨红的双颊。
谢将军会对我有意吗?柳妤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心头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紧张。如果他不喜欢我,又怎会将那只香包带在身边;可若是他喜欢我,又为何从未来找过我。
柳妤出神地想着谢玄,根本没有注意谢安白何时走了进来。
谢安白往床榻上一趟,随手拎起一串葡萄吃起来,悠悠开口:“柳姐姐,你是在想我二哥吗?”
谢安白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柳妤一跳,倏地站起来,看着翘着脚躺在榻上的谢安白,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小安,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谢安白不紧不慢地又咬下一颗葡萄,将腿放下来坐在床沿边,眼含笑意凝视着柳妤:“柳姐姐,是你想得太入迷了,这才没有看到我。”
“去去去,小孩子瞎说什么呢。”柳妤眼神游离,娇嗔地推了谢安白一把,“你到一边去,别坐我床上。”
谢安白心下了然,偷笑着挪到一旁,嘴上不饶柳妤:“昨日在房顶上,我都看到了。”
一串葡萄已经被谢安白吃的只剩一个,见柳妤还想反驳,直接将最后一颗塞进柳妤嘴里:“柳姐姐,在我面前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前几日你刚承认过看上他了。”
那日柳妤说看上谢玄,原本是为了宽谢安白的心,让她不必太过忧心,没想到此刻却被谢安白用此事将了一军。
柳妤无言以对,气愤地嚼着葡萄。
“好了柳姐姐。”谢安白蹭过来拍拍柳妤,“我二哥肯定是喜欢你的,就算是不配,也是他配不上你。不如你找个时间与他见上一面。”谢安白给柳妤出主意。
“再议,再议。”柳妤打哈哈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行,听你的。”谢安白也不急,甜甜一笑,“城南的桂花开了,鄙人可有幸约柳姐姐去赏赏桂花?”
谢安白和柳妤都喜欢桂花,只是柳妤不知道,同样喜欢桂花的还有谢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