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宵最终写完了作业，为了平息迟曙的怒火同时保证自己抄作业这一旅程顺利进行，他硬是带着脸上那个尾巴比身体还长的王八写完了所有作业，才去把它洗了，立宵蹲在洗手间搓得手指都酸了，肚子又开始演奏奏鸣曲了，立宵猛地想起了什么，他勾着头朝主屋的迟曙喊话，“迟曙！”

没动静。

“迟曙！”立宵索性站在院子里，四合院里厕所和去洗手间是分开的，独立在主屋外边，跟主屋里的客卧和主卧隔了一个葡萄架，一个小花园，一个客厅和一扇门。

立宵决意自己不会进屋，他捏了捏喉咙，站在葡萄藤下边，“迟曙——！”

“你叫魂呢！”迟曙从客卧里走出来，携着一股子暖风，隔着窗户花园和葡萄藤的距离跟他对视。

立宵被风吹得哆嗦了下，接着吼，“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儿！”

迟曙不愿意扯着嗓子吼，索性从屋里走出来，一脸不高兴，“你最好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没吃饭呢？”立宵又钻进了洗手间，“这都快十一点了，你不饿吗?”

“我吃了。”

“哈?”立宵惊呆了，“我们一下午都在一起，你什么时候吃的?”

迟曙极其无奈的抱胸靠在门口，“我六点的时候去厨房泡面，问你吃不吃，你说不吃。”

立宵的头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问号，他中午饿得都要吃红薯皮了，最后饿过去了劲儿根本不饿了，怎么可能在六点的时候说不吃，再说，他也该闻到味儿吧，“你在哪儿吃的，你就算在堂屋我也能闻到味吧，你不会是在厨房吃的吧。”

迟曙朝他竖了个大拇指，“right！”

立宵一脸震惊。

“你写作业快走火入魔了，我也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吃诱惑你。”

“你没有想过我当时写作业写入魔了，有没有可能根本不知道你问我的是什么。”

迟曙笑了笑，“我觉得你知道。”

立宵不想说话了，他今天下午写作业是有点儿猛了，再加上思想一直与□□分离，连中午饿了这件事都能忘，写个作业能把笔芯甩到迟曙脸上，思想严重抛锚，迟曙是没没在意没看出来他完全不在状态，还是还生着气故意玩他呢。

立宵很想知道答案。

立宵站在原地，饿意后知后觉来临，他几乎站不住，他看着迟曙不说话。

迟曙终于不再靠在那里，他叹了口气走了过来，立宵看着他，“你还生气?”

“不是，我以为你想先写完作业。”迟曙顿了一下，“真怕打扰你，你难得这么投入地学习一次。”

“哥，我是抄作业，又不是自己写。”

“你刚刚是生我气了？”

“你看出来了？”

“真稀奇。”

“呵。”

“连自己饿了都能忘。”

“呵。”

“我以为你写个作业能把第三题的答案抄到第五题，应该也能坚持到一错到底。”

立宵抬头看着他，一脸疑惑到惊醒，再到震惊，“你看到了你不告诉我?”

“我以为我看错了。”迟曙忍不住笑了，他抬手在立宵的头上揉了一把，闷声笑道：“哥错了。”

立宵很无语，“这个便宜你今天算是占不够了？”

“你要再叫声哥，我就去给你下碗面。”

“那我要自己下面你叫我哥?”立宵越过他去厨房。

“那不能，毕竟我又不吃。”

立宵开了厨房的灯，站在原地没动，灶台上放着杂七杂八的青菜，金针菇，肉丸，肥牛卷，土豆粉，面，一堆，旁边的小锅里盛着火锅底料的牛奶水嘟嘟冒着泡，立宵掀开，热气掺着辣味扑面而来，他咽了口唾沫。

“这今天刘宇潮送来的，本来今晚想去他家吃火锅，结果你要写作业，肯定去不了，就把东西送来了。”迟曙越过他，把一堆子肉丸放进去，盖上了盖子。

立宵站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怎么不知道刘宇潮来了。”

“你连自己饿了都不知道。”迟曙阴阳怪气地说。

“这件事儿是过不去了？”

“过去了。”迟曙冲他一笑，难得的露出了一口白牙，“毕竟你现在知道饿了。”迟曙搅着锅，时不时用筷子扎一下小红香肠，或是大丸子。

立宵其实是有点感动的，他一下午确实跑神严重，从迟曙说完那句‘有人想出去的’时候开始，他就静不下心了。

似乎半大的小子都是对外面的世界有着向往和渴望的，从小学时学的课文‘上海东方明珠，青海青海湖，贵州黄果树瀑布……’开始，多少是好奇的，可是立宵似乎不怎么好奇，毕竟只要成绩好，他的要求立爸都会答应，成绩不好，求个情撒个娇，也是想去哪里去哪里，见世面，经历这些事，立爸比他在意，也许是见得多了，或许看了太多风景，他觉得外边不是遥不可及的，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他可以不用太努力学习，就算辍学，立爸也能包揽他的婚事和未来，保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外边闯荡很难，立爸是最好的例子，他自己也见识过，既然家里这么好，既然随时可以出去，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别的孩子想出去，或多或少有点想摆脱家里的控制自由一点儿，可从小到大，立宵最不缺自由，立爸给足了他自由，就算是不想上学这种在别人家要被打折腿送学校的事，他爸也坦然同意，不愁吃喝，想去的地方永远有人给你买好票，由于太忙，立爸并不总是跟着，似乎从不担心他不回来，有时候在外边待一个月，还是去哪里玩，哪怕旅途只有他一个，立爸也不担心，立宵十几岁见过的风景，比同龄的孩子听到的还多。立宵习惯了独立，也习惯了依赖，他或许想看外边，但不想永远在外面，他更喜欢家，至少现在是这样。

可是今天迟曙说了那样的话，他觉得迟曙是想出去的，那一刻他多少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堵在了胸口。

他弄不清，所以静不下心。

可是此刻在火锅乳白色的泡泡一层翻过一层，他突然觉得，如果外面是这样，其实也不错。

“吃手工面还是方便面?”

“手工面吧。”

“丸子好了，可以下羊肉卷了，吃羊肉吗？”

“吃。”

迟曙拿着筷子和锅盖，看了他一眼，“既然吃的话，能劳烦您动动您金贵的手拿双筷子放进去吗，羊肉卷熟得快，一松筷子就找不到了。”

“我把金针菇下进去了。”

“青菜什么的都放进去吧，丸子熟了，其他的都好熟。”

“你喜欢吃什么？”

“小红香肠。”

“啊？”立宵夹着土豆粉的手抖了一下，整个掉进锅里，迟曙忙往后退，汤汁没溅到他身上。

“怎么，我吃这东西有毒你这么惊讶？”

立宵一愣，调侃道：“我以为你这酷哥人设应该爱吃什么鱼片这种高级东西?”

迟曙夹了一个红香肠放进碗里，“小红香肠惹你了，你说人家低级?”

“你怎么知道小红香肠想让别人说他高级?”立宵毫不客气反击，说完他看了迟曙一眼，“我们要站在厨房吃?”

“那你想去哪里吃，门外吗，端着锅吃？”

立宵：“……”

迟曙：“想进屋吃也行，你自己把所有食材端过去，然后端锅，找插板，搬桌子，OK不OK?”

立宵果断拿起了筷子，“懒惰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立宵和迟曙刚吃完没一会儿，准备丢下烂摊子回屋，门被敲响了，

“我靠?”立宵拿着身子一抖，“夜半鬼敲门?”

迟曙白他一眼，去门口开小窗，立宵弯腰躬身跟过去。

“立宵，你小子磨蹭什么呢，开门。”立爸浑厚的声音从门外穿进来，立宵心直接定了。

门一开，这立晚，立妈，立爸三个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口，立晚第一个冲进来，“冻死我了。”然后她又默默退出去，“悄无声息抓住了立宵的羽绒服，低着声音问：“哥，这位比你还帅的大帅哥是谁呀？”

“哈？”立宵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刚吃完火锅堵在喉咙里的辣被这几乎破音的一声带了上来，立宵站在门口，当着四个人的面，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立晚吓得立马送了手，退出了门外，看着立妈说：“我没动他。”

立爸捞着小姑娘的后脑勺把人推进屋，“你哥这人就爱大惊小怪，给他同学使眼色也使得太刻意了。”

立爸径直往屋里走，立妈上来拍了拍立宵的背。

立爸在客厅转了一圈，没见烟头，“儿子，我进卧室了，哪个是你的卧室？”

立宵看了迟曙一眼，咳得停不下来，直接扶着桌子直不起身，立妈去倒水了。

迟曙只能进屋招待，立晚跟在迟曙屁股后，忘了谁是亲哥。

“那个，叔，客卧里有炉子，我跟立宵我俩住一个屋。”

立晚和立爸同时把视线停在了他身上，迟曙一愣。

立家不讲究儿子跟别人住一个屋?

三人进了卧室，立晚暖和起来，还是没忍住问了迟曙，“我哥睡姿那么差，你是怎么忍受的？”

迟曙想了想，决定给立宵留点面子，“还没睡，今晚上本来打算睡一个屋，毕竟只有这个屋要暖和些。”

“你没回家过年吗？”立晚问。

“我在朋友家过年的。”

“那你去我们家过年吧。”立晚盯着他看。

迟曙愣了一下，下意识拒绝，“不用，我朋友在这里。”

立晚还没开口，立宵就进来了，“立晚，你又看见帅哥走不动道了是不?你刚说什么话呢？”

立晚翻了个白眼，“不能说实话吗，这位哥显然比你帅。”

“爸，我今晚住这儿就行，你们回去吧。”

“行。”立爸爽快答应，立妈皱了眉头。

“爸，我也想住这儿。”立晚插嘴。

立宵给了她一巴掌，“你看看这里哪里有你的位置?”

“那也没你睡的地方，你睡觉打拳，谁敢跟你睡一张床啊。”立晚反唇相讥。

“都不住这儿，都回去，立宵的朋友也跟我们回去，这里这么冷，这炉子你们也用不好，半夜火星子蹦出来，床单烧了你们也不会醒，太危险。”

迟曙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不习惯去陌生人家，也不习惯毫无来由的照顾，刘宇潮是从小玩大的，是个例外，可是人家立宵的妈妈主要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他一味拒绝倒显得他不懂事，迟曙以前最不知道懂事，现在最知道怎么懂事，可是过年这样的时候，他不想再勉强自己。

他没说话，听着立宵跟立母争辩，等立宵终于要妥协的时候，他适时开口：“阿姨，你们带立宵回去吧，我明天还来去我朋友家，我要给他补数学，就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吧。”

立宵没再争论，他闭了嘴，给了立爸一个眼神，立爸会意地劝着立妈，揽着母女两个人出去了，立妈嘟嘟囔囔，在门口不愿意走。“过年呢。”

是啊，过年呢。

“你怎么不回去，作业抄完了，也吃饱了。”迟曙看着立宵突然开口。

立宵愣了一下，被问住了，他为什么不想回去，过年呢，他最喜欢热闹，这里冷冷清清两个人，时不时还要挨饿。

为什么呢？立宵不明白。

“迟哥，要不——”立宵看着他，“今年跟我一起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