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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叁玖:无语烟花秋意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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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诀:长生蛊

叁玖:无语烟花秋意愁

虽是主业运粮的货船,上层的舱房也打扫得干净,何况只在船上逗留寥寥数个时辰,没什么可挑剔的。霖若枕着手臂侧躺在榻上,随着行船时轻微的晃动,果真闭上眼睡去了。

原该因缺觉而极度困乏,眉心的香点在床头,闻着总觉得半梦半醒。

不是吹给自己的折柳曲并不曾勾起多少哀伤的神思,反倒是先前提起的南洋商人、“江河之上舟船为岛”,惹得无数昔年往事被勾起,走马灯一般掺入梦中。

有年夏日湍洛接了封黑羽鸽送来的信后,连夜整理行装,破晓出发。因那时霖若年幼,蛊虫不稳,犹豫再三还是让半夏唤醒尚在熟睡的她一道走了。三人搭上一艘路过的黑船,那船老大打南洋北上,是私贩奇珍的,开口便问湍洛要十两金。湍洛游医出诊从来不带金银细软,钱财之事都是由昔日受惠蒙恩的众人解决,故而此刻只拿出一张维心阁的竹签,让他随处寻一户富贵人家,出示竹签则必有银两奉上。

船老大并未听说过维心阁,只当她是戏耍自己,又见是两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带着个女孩上路,当下并未发作,由得她们上了船。等船离了岸,行到一处波涛汹涌的河湾时,才招呼一伙人持刀相逼,扬言要将湍洛占去当夫人:“大江大河之上,舟船便是孤岛,我即是这岛上的大王,你们两个小小女子拖个女娃,还是从了我的好。”

霖若记得当时湍洛把自己扶到墙角边坐好,转身和半夏各自以一当十,身法轻盈而招招出奇制胜,愣是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尽数放倒了。而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她们身后,毫发无损。

此番出诊后,维心阁得了一条全副武装的采买船和船上被打得忠心耿耿的数十号人,阁中上下乐不可支,有位师姑高高兴兴地对霖若道:“小若儿不知道,从前师祖总抱怨南洋货有价无市,如今你师父抢的这条船上光是沉香便有数百斤,可了不得!”

“如何说是抢来的?”她身旁的师叔纠正道,“分明是收!”

那位船老大虽丢了面子,也丢了船,却没对湍洛死心,先前是想着抓她去当夫人,被收编后铁了心要入赘做阁主夫婿。黑熊一样的壮汉每次出船回来都要上蔚山,天天跟在纤细如山鬼的女子身旁鞍前马后,看着着实好笑。阁中人总拿这个打趣湍洛,说山鬼乘赤豹从文狸,如今还有黑熊可供驱驰,索性收在屋内,免得到处惹祸。

湍洛素来冷情,并不理会黑熊的殷勤,可黑熊乐此不疲,一得空便如背后灵一般缠着她。

有一次从暹罗返航,黑熊忽然决定改道东渡,传信回阁中说要去收一架唐初的螺钿琵琶,再也没有回来。阁中派人打听才知道,船被邪风刮到一片海域,那儿猖獗的海盗有东瀛官兵支持,除了官营精铁打的刀外,枪炮火器也一应俱全,于是整船人都被杀尽喂鱼,连黑熊当命一样爱护的大船也被拆毁,变成岸边连天的火焰。

纵然湍洛冷面冷心,自他出事后却也偶有微词,说黑熊不是附庸风雅之人,为何非要去买那螺钿琵琶?

阁中人面上戚戚然扼腕长叹,却都不去告诉她——去岁有官员不知从哪寻来一架雷击木琵琶,亲自送上山来表谢意,可她直接退回道:“维心阁无人善歌乐,留下也是闲置;若要闲置,不若换把唐初琵琶来,众人闲暇之余尚能观瞻赏玩。”

原是婉拒的托词便是这样被黑熊当了真。

黑熊曾经给霖若带过不少南洋来的新鲜玩意,只为哄着她叫自己一声“师爹”。其实这称呼莫名其妙的,阁中的师兄师姐逗她,告诉她同她师父结婚的人该叫师娘,于是在黑熊捧着一堆宝贝再次来哄霖若时,小姑娘扬起脸来甜甜地叫了声“师娘”,把黑熊听愣了,继而回去搜罗了更多的宝贝过来,专门听她叫了一天“师娘”、“熊师娘”、“黑熊师娘”,霖若每叫一句他便乐颠颠地应一声,然后从手下抗上山的箱子里抓一把玩意儿往霖若怀里递。鸽子蛋大小的金色明珠、缀满五彩海贝的风铎、单扇贝壳打磨成半透明状的团扇,至于沉香、檀木和珊瑚的珠串更是成捆成捆地送,以致半夏不得不给找了口比霖若还高半个头的樟木箱子来放这些宝贝,摇头笑道:“小若儿,以后阁中替你添妆也有这熊罴的一份呢。”

黑熊大手一挥道:“这是我送给若儿自己留着的,添妆的时候我这个做师娘的自然要把南洋那边的好东西全弄来,另添八十抬才行!”

霖若不知道添妆是什么,见半夏、黑熊以及在场众人都笑个不停,自己往箱子上一靠也笑了:“谢谢师娘!”

黑熊是秋天出的事,霖若是冬日去的蔚山,半月不见黑熊觉得奇怪,问了才知他已经不在,木着个脸回了趟房间就不见了。阁中上下找了半天,还是半夏突然想到了那口樟木箱子,大家这才发现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哭了一天,闷得晕了过去。

“小猫儿,你今日差点把自己闷死了。”霖若醒来后只有湍洛在身边,轻轻在她哭肿的脸上拧了一把,“明天去给你夏姨道个歉,你今天把她折腾得够呛。”见她瘪起嘴来又要哭,两根指头捏住她的嘴,“眼泪鼻涕一把接一把的,把那熊罴留给你的宝贝都弄脏了。”

霖若说不了话,只拿眼睛瞧她,她自然懂这眼神是在问:“师娘死了,师父不难过吗?”

“为何要难过,他又不真是你师娘。”湍洛说着,起身去推窗透气,回头道,“他在海上横冲直撞了这么些年,没少杀过那些谋财害命的倭贼,他们明显是记了仇,才放出假消息引他去就死,他倒真去了。”

湍洛重新看向夜空:“何况他同我说过,他生在那艘船上,总有一日也要死在那艘船上,即可化魂入北辰,继续照耀指引其他的船上人、水中客——他既做到了,也算少了一件憾事。”

三星列照的冬日星空,北辰较于春夏之际,似乎更加熠熠生辉。

霖若不明所以:“师父游医时,总说人死后不过黄土一抔,并无化魂一说,为何他便能化成天上星星?”

湍洛不能答。

霖若又问:“因为是师娘的夙愿,您才愿意改了想法?”

湍洛面色微动,扯唇笑了一下:“这世上夙愿难偿的可怜人太多。”

她拉着霖若的手,又道:“若儿,太多了。”

仿佛一句咒令,无数支离破碎的瞬间闪回眼前,血泊中的南姬、木槿树下的南昕王、七夕暮光里的湍洛、中秋宴上的皇后、明堂前的本如、禅房里的狐渊子、明灯旁的献帝、甚至是谒灵后的南王妃。

霖若真切地知道这所有人的求而不得、所有人的终生抱憾,怨气如迷雾团聚而直冲面门,惊得她拥被坐起来,额前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室内昏暗,透过窗能看到外面暮光沉沉,有雾霭蒙在水面,看不清岸边早就小如蝼蚁的景。耳边嘈杂的噪音像滚滚的闷雷,听不出来去忙碌的船工在说什么,由木板从下方透上来,震得心口也发闷。香篆早已燃尽,残香与河水的潮闷搅浑在一起,在悲伤的噩梦之后,闻得人头疼。

霖若这样坐了一会儿,缓过神来,揭开被子把腿伸下床。眉心不在房中,桌上有一盘子白色的小块糕点,也许是菱粉糕,还有一个白瓷长颈的小酒壶,摸一摸还是温热的,开盖一股桂花的甜香。

嘈杂声愈来愈响,而后有脚步声轻巧地移上了楼,在门前停住,随即房门被推开,眉心很是惊讶地问:“您醒了?我刚要上来叫您呢。”

霖若斟了一杯桂花酿:“要到了?”

眉心点头:“船家说还有两刻钟便可靠岸。”

“如此,我们等船工们忙完再下船罢。阁中人会在药堂与我们见面,明日或后日午时由此乘船继续南下。”霖若盯着杯中酒,半晌又道,“听闻新渡有夜市,你可想去看看?”

“正想同您说呢!”眉心笑道,“船家说码头附近便有条乐安巷,一条巷子全是卖糖水果子的。”

酒液温热柔润,顺喉而下,霖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歪头问她:“近一日没怎么吃东西,只想着糖水果子?”

“怎么变成我嘴馋了?”眉心笑得温柔,“因为公主喜欢甜的,又吃不了多少,我才想着带您去买这些容易克化的小吃。”

“昨夜之后我一直想说……”又一杯酒被抿下,霖若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低声道,“你原是官家小姐,如今出门在外没人知晓你我身份,何苦再以仆婢自居?往后去了维心阁,我可托人打听你弟弟下落,若他还在,你若要去投奔他,又或是他想来维心阁,我都愿意帮忙。”

眉心没想过她会说这些,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关上门走近她,拉着她的手笑道:“隔了年岁悠长,我早已不记得过去是何情景。弟弟大约早已不在了,我离了你又能去往何处呢?此番南下不知是如何形势,我作为仆婢随从,有些事交涉起来也方便些。”她说着,指节摩挲着霖若的手,“身份如何我自己都未曾在意过,你也不必挂怀,总闷闷地想着这件事,倒是自苦了。何况……”

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弯起眼笑道:“罢了,没什么。”

“可我如今知道了,心里想起总是难过。”霖若垂眸隐去泪光,抿着唇道,“我叫你姐姐罢?姐姐闺名便是眉心吗?”

眉心又是一愣,旋即笑着点了点头:“是眉心,小时候家里人唤我心儿。”

两人执手面对面坐下来,霖若又问了她一些小时候的事。眉心也无甚避忌,笑着一一答了,最后又含泪对听得泪眼涟涟的霖若笑道:“其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旁人未必理解,但我每每想起过去之事,心中却也并不太感伤。也许我有佛缘道心,才能这样平和。”

霖若由着她拿帕子给自己擦脸,破涕为笑:“待我们到了维心阁,姐姐再去瞧一瞧,阁中修道的师叔师伯可一点都不平和,一点儿小事都要吵吵嚷嚷,说不发泄出来道心难稳,要破修为的。”

眉心收好手帕,笑着摇了摇头。

正巧此时船要靠岸,先前的妇人抱了孩子上来敲门问下船之后该如何。

霖若写了张字条,又掏出花押小印盖在末尾,双手递给她道:“先前婶子去找的王府中人会护着婶子和孩儿离开,新渡有家维心堂,婶子若信得过我,拿这字条和方子去投医,医士见了我的印章自会庇护你们母子。”

妇人连连弯腰道谢,抱着孩子离开了。

霖若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感慨道:“从前我只是跟着师父游医,如今我学着她的样子替萍水相逢之人诊脉开方,再像她一样让病人带了印信去维心堂,不知为何觉得寂寥。”

眉心给她系上一件短绒的斗篷,宽解道:“秋日多悲思,其实程先生若见你如今能独当一面,一定欣慰。”

不知为何,霖若想起先前在念尘面前说过的话。

维心阁能人众多,并不需要一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去担起阁主大任。

她苦笑了一下:“我还当不起这四个字,任重而道远啊。”

夜幕初降的时候,颜夕终于打开了门。

果然如松月所说那般,赵息在亭中备了酒,坐在廊下等她。

颜夕无视了他,抬腿径自往前走。赵息便站起来,掸了掸灰,一路跟在她身后。

颜夕心烦,到处绕路想甩开他,可这究竟是他家的宅邸,曲径如何通幽,他比她更熟悉。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几乎逛遍了侯府,不光是路过的家仆一个个啧啧称奇,连在描花样子的侯夫人闻听此景都拈着笔出院门来看——果然颜夕冷着一张脸走在前头,身后的赵息紧随而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侯夫人觉得新奇,去书房把文侯也扥出来一起看:“倒是奇了,你那儿子已经几年没这副活人样了。”

“难道他二人把话说开了?”文侯手上还端着半盏红枣茶,连嘬了好几口,“我说今日这茶怎么格外香甜可口。”

“若是说开了,我儿为何会这样冷着脸?”侯夫人斜了他一眼,“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由着祯儿自己决定何时认亲,要我说就该一早把翊安叫来让她认祖归宗,给那毒妇一个威吓——年逾不惑倒老糊涂了,真行!”

文侯挨了一通数落,一口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好容易梗着脖子吞下去了,也只能像当年一样瞪着她说一句:“张六郎,好不讲道理!”

“你也就会这一句。”侯夫人手里的画笔在空中一挥,把几点金墨洒在文侯脸上,倒是被他逗笑了,“我瞧你儿子也不是个伶俐的,真真心疼我儿。”

文侯的髭须动了动,见侯夫人笑归笑,还是掏出帕子来给自己擦脸,闷哼着也笑起来:“我儿便不是你儿?你儿也是我儿!”

侯夫人将帕子扔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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