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达城外时,叶槿安正在一处茶驿等着,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担忧之色,远远地看见两人骑马过来,终于长舒一口气。
看着他面上带着丝丝疲惫,叶槿安心中闪过一阵酸涩,这人还真将阿婉安全带回来了,自己又欠他一次。
“阿婉,无事吧,可有受伤?”
林婉自马上下来,神色有些恍惚,却还是乖巧地回应,“槿安哥哥,我没事。”
叶槿安点了点头,又看向辛愿,他也在看着叶槿安,眸色清浅。
叶槿安看他那神色有些疑惑,他似乎不太开心,仔细想了想,大约是因为自己未向他道谢?
于是,叶槿安语气真诚,“多谢。”
……他似乎更不开心了。
叶槿安无奈,目光缓缓地将人打量了一番,还是那一袭红衣,只是衣服胸口处颜色似乎更深,应该是沾染了血迹的缘故。
叶槿安神色微变,凑近,有些担忧地开口:“你受伤了?”
听到他关心的话,辛愿的神色才逐渐缓和,拉着叶槿安的手,又恢复那个欠嗖嗖的笑容,凑到他耳边,“槿安担心我?”
叶槿安:……
一把抽出手将人推开,自己就多余问。
辛愿被推得踉跄几步,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咳咳,槿安你也太狠了。”
叶槿安不理,他又在身后不依不饶,如同一个大喇叭似的,“槿安放心,这都是别人的血,本楼主自然不是谁都能伤到的,除了槿安,无人能伤我。”
柒:确实确实。
周凛及众侍卫:“……”
叶槿安:真恨不得这人此刻就从自己眼前消失。
除了槿安,无人能伤我!
两人此刻的一句玩笑话,却不曾想也在日后一语成谶。
……
辛愿一路将人送至叶府门前。
林婉下了马车,转身有些不舍地看了眼辛愿,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她忽然福身行礼,语气十分郑重,“阿婉承蒙星楼主再次相救,定铭记于心。”
“无事,不必挂怀。”
辛愿摆摆手,从未想过让她承了这份情,毕竟,从第一次起,自己救她的原因,就不是她本身。
林婉抬眸,目光再次停在辛愿的脸上,这一次,她没有像原来那般娇羞地躲闪,而是定定地看了很久……
不知,这副面具下,会是怎样的一张面庞。
林婉像是愣神片刻,随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阵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宛然一笑,匆匆与二人道了别,抬脚迈进府中,没再回头。
叶槿安感觉到她神色有些不对,想要追上去查看,却被辛愿伸出手一把拉住。
“有一事,还需与槿安商量。”
其实早在城郊辛宅的时候,辛愿便注意到了林婉的变化,而且这个变化,是在自己打伤那黑衣斗篷之人后。
所以,辛愿几乎可以肯定,林婉已经知晓那黑衣斗篷之人的身份,或者至少看出了一些线索,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她不能说出来。
叶槿安再一次看了眼那个独自走进府中的身影,轻叹了口气,也许是今日受了惊吓,或许让她一个人待会儿会好一些。
“叶生,找个人好好看着阿婉。”
“是。”
叶槿安重新踏上马车,马车一路驶向西街的一处小院。
“到了。”
辛愿率先跳下马车,朝着车内的叶槿安伸出手,此举换来了叶槿安的一个白眼,自己又不是女人,何至于连下个马车都要伸手扶着?
辛愿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下巴。
叶槿安看着眼前有些破败的院子,院门已经被雨水腐蚀得有些发白,只隐约能看出之前或许是刷了褐色的门漆。
辛愿猛地一推门,那门险些从中间裂成两半,只一层木板吊着才堪堪维持着当下的形状,此地应该是长期无人打扫,透过院门看进去,院内杂草丛生,那半人高的杂草几乎都要“红杏出墙”了。
屋檐上挂着两个白色的纸扎灯笼,因着长期被雨水浸染,那外面的白纸已经泛黄脱落,风一吹,落叶卷着枯草残花,带着一阵腐败的味道迎面而来,配上那摇曳的白色灯笼,看起来诡异又凄凉。
“此处是?”
辛愿闻言,一副很受打击的模样,委屈地指着叶槿安头上一块即将掉落的“腐木”。
叶槿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凑近仔细瞧了瞧,这才勉强看出来,
这块腐木,竟是块门匾!
还以为是门梁掉下来一块呢,又仔细辨认了半天,上面写着……
“星,云楼?”
叶槿安的声音充满了震惊,辛愿再一次表现出受挫的模样,叶槿安再次环顾了四周,内心忍不住吐槽,这不怪自己,此地,实在不像是有活人居住的样子。
“星云楼不止一个落点,一共九个,分布在九个不同的城镇,这一处,是东临城的落点。其实要找星云楼不必非要去惊鸿馆,只是众人不知情,便以为星云楼只有一处。”
辛愿说着伸手替叶槿安扒掉门框上的蛛网,将人迎进院内。
刚一入院中,叶槿安便差点摔个狗吃屎,亏得辛愿身手矫健,一把捞住了,院中青苔湿滑黏腻,几乎是寸步难行。
呵呵,叶槿安满头黑线,不是别人非要绕远路去惊鸿馆,你这,就算强行将人扔进院中,也绝不会有人生出一丝怀疑此地会是星云楼。
“星楼主倒是下盘挺稳啊。”
辛愿失笑,“我平日里不走这院中,倒是疏忽了。”
听到这话,叶槿安也忍不住笑了,倒是忘了,这星云楼众人,就没人正常走院门和楼梯,皆是要么飞檐要么走壁。
走进星云楼,叶槿安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别看那小院中一副破败的模样,可这星云楼内确布置十分华贵精美,与院中简直两个世界,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这东临城的星云楼是一座三层小楼,一层是…会客的厅堂?算了,叶槿安摇摇头,还是称之为仓库吧,毕竟,除了厅上那几张金丝楠木的华贵太师椅外,这一层全部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玩珍藏,名书贵画,珠宝杂件……
“星楼主日常不做收拾归类的吗?”
叶槿安抬脚,险险避开一个甜白釉花瓶,一转头又差点碰翻一套青瓷茶具。
“……”
“呵呵。”辛愿笑容很无奈,开口很无耻,“这不是缺个执掌中馈的女主人嘛,若是槿安看不下去愿意代劳,我也是十分乐意的。”
对于这类言语,只要不是当着他人的面说,叶槿安都习惯性地自动过滤了,只自顾自地抬步上楼,叶槿安感觉自从认识这位星楼主,自己的忍耐力正在逐步提升,显然是好事。
二楼是几间上锁的房,辛愿直接跳过了,想来应该是星云楼其他人的房间。
三楼被分成两间,左边应该便是星云的卧室了,而右边那间是书房,摆满了一屋子的书,且看那些书的新旧程度,星云应该是时常翻动的。
叶槿安侧头看向一旁的人,说起来,此人虽然很是不正经,但算得上学识渊博。
他的张扬霸气,是来自于他的内涵,是由内而外,他涉猎很广,又很聪明,自然有自傲的资本。
叶槿安本以为他会将自己带到书房,谁承想他竟把自己领进了他的卧房。
一进门,叶槿安最先看到的便是占据了整个房间大半位置的一张大床,这人是多能滚,需要这么大的床。
看到叶槿安的目光,辛愿笑笑,“怎么?槿安想上去试试?”
“不必。”
他话还未落,叶槿安便果断拒绝,迅速移开目光。
“柒,看茶。”
辛愿朝着屋顶吼了一声,便从窗外滚进来一个少年,他明明动作很大,但手中提着的茶壶中的水却一丝未洒。
叶槿安这才看清了来人,是刚刚将自己在城外拦下的少年,他叫柒?
柒柒小盆友将茶壶放到一旁的炉子上,又乖乖飞到房顶。
辛愿替叶槿安斟了茶,忽然开口,“你可知是何人掳走了林姑娘?”
叶槿安答:“辛恣。”
辛愿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只是表象。”
掳走林婉之人,确实是辛恣,但他只是为了打压一下叶槿安的势头,所以才会派了两拨人,一波找上自己,一波找上林婉。在辛恣背后,还有一人一直在推动他行事。
“自那日刺杀之后,我确实有查到辛恣背后有人助他,且此人出自叶氏,但关于此人身份,一直以来仍旧未有头绪。”叶槿安语气严肃,颇为懊恼。
“若是早些查清此人身份,阿婉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一遭了。”
辛愿摇摇头,“林姑娘今日的遭遇,并非因为你,你何必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叶槿安低下头,他说的确实没错,阿婉今日的遭遇,完全是因为林家想要尽快跻身世家之列,碰了五龙令。
这五龙令只听闻是由一位皇亲主导,联合了周边各国制作的一块通商令牌,传闻有了这块令牌,就可以迅速打通西北、北部、东南、东部、南部五条商贸之路,所以被称为五龙令。
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据说五龙令还藏着一份巨大的矿脉秘密,包含了无数财富,所以才引得人人相争。
“你可相信这五龙令确有其物?”叶槿安转头看向辛愿,出声问。
辛愿轻笑,“不信。”
“为何?”
“所谓五龙令,无非是皇帝为了对世家进行清扫换代而打出的噱头罢了,世家过大,便会危及皇权,有了此物,每一代都有世家为了追逐此物而消亡,便有效抑制了世家代代扎根。”
辛愿语气凉薄,如此浅薄的道理,却总有人看不穿,无非是人心作祟而已。
叶槿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当真唯有此人,才能最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