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鬼蜮的次日,叶槿安就被辛云拖着上街了,行走在这里的街道上,总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像是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南方水城。
在这里,街上满是一副热闹的景象,一条小河穿城而过,沿着河边,满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和零星点点的小摊,耳边充斥着商贩的吆喝,叫卖声,来往商人络绎不绝。
“怎么样?”辛云自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槿安盯着眼前繁华又十分温馨的场景看了须臾,才缓缓开口:“物饶民丰,是个好地方。”
辛云知道他是在夸自己,嘴角微勾,挥手招来一条小小的乌篷船。
叶槿安眉头微皱,有些看不明白,按照肆所禀报的情况,鬼蜮此刻就算不是人心惶惶,百姓至少也该有些紧张,怎的……
辛云迈步上船,转头见他迟迟未动,开口问:“怎么?”又见他满脸愁云,自知他是为了鬼蜮的事在担忧,顿觉心间一阵暖意,连日来的郁结情绪都稍有舒缓。
船夫老丈认得辛云,顶着一张满是沟壑的脸,头发霜白,却笑得如同一个孩子,“星楼主,乘船往东城去吗?”
辛云往那老丈的鱼篓子里扔了一颗碎银,“好。”他笑着上了船,随后看向叶槿安,伸出了手。
船被水波带得离岸边有些远了,叶槿安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握上了那只早伸向自己的手掌,借着他的力,迈步上了小船。
小船上,乌篷中,两人相对而坐,微凉的清风拂过水面,卷起丝丝凉意拂面而来,倒是很舒服。
“星楼主有段日子没到鬼蜮来了。”那老丈待二人都坐稳后,便开桨划船。
伴着阵阵轻柔的水声,船只缓缓前进,船桨在水面划出一道道波纹,晕散开去。
“是有些日子了。”
“星楼主可找到媳妇了?”老丈一边划桨,一边关心着辛云的近况。
听到这话,辛云低垂着眸光,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自己嫁了人,算吗?
很快,他又抬起头,看了眼身旁的叶槿安,直到把人看得面色微红,有些不自在,这才笑着开口:“算是找到了,不过也还差些时日。”
这话什么意思,叶槿安有些不明所以地撇了他一眼,突然就想到那个得到他特殊待遇的人,“是莫姑娘吗?”
“什么?”
叶槿安的声音被四周的喧闹声覆盖。
辛愿侧头,双眼明亮地看着他,那眼中像是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感情。
叶槿安双目微阖,别开眼,不再去看他的眼睛,他其实能够隐隐感觉到辛云对待自己,与别人不同,只是不明白这份不同与自己所理解的是否有所偏差,如今又这般看着自己,自然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哈哈哈,那要恭喜星楼主了,能站在你身边的人,至少得像身旁这位公子一般,矜贵无双吧。”
老丈乐呵呵地笑开了怀,船身似乎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
叶槿安伸手,扶住船篷上的竹子。
明明只是拿自己做了比较,但是心中却像是随着这船体的晃动,微微漾出一丝别样的情绪,萦绕在心间,舒解不开。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其实早就乱了。
好在,辛云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这话题也就此终止。
“星楼主,来几个果子尝尝吗?”岸边一个小摊主见到辛云,笑意盈盈地招呼着。
辛云原本打算拒绝,却忽然看了眼身旁的人,想必槿安未曾尝过这鬼蜮附近的果子吧。
“槿安稍后,我去给你买些你未曾吃过的小玩意儿。”话落,人已经飞身上岸,当真去找那摊主要果子去了。
叶槿安看着岸上争着给辛云送东西的人,有些震惊:“他们都认识星楼主吗?”
外面皆传言神秘莫测的星云楼主,谁能知道,在这鬼蜮竟是这般人人争相与他接触的模样吗。
船头的老丈看他疑惑,主动接过话头,“自然认得,在鬼蜮,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二三岁孩童,都知道星楼主。”
老丈说到这,似是陷入了回忆。
“当初鬼蜮还是一座荒城,我的家乡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干旱,粮食都没了,老伴儿也病倒了,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儿子为了让他母亲看病,偷了守城将领的一袋银子,谁知第二日竟被污蔑盗取军中机密,要将我儿斩首,我们意外之下逃了出来,这就来到了鬼蜮,那时星楼主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娃娃,但已十分了得了,带着我们整顿鬼蜮,慢慢的在他的庇护下,鬼蜮才有了如今的模样,如今鬼蜮中的人,多半都是受了楼主的恩惠的。”
叶槿安这才发现,对于辛云,自己知道的很少,他究竟是生在何种家庭,当年星云楼整顿鬼蜮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究竟是如何建立起这些的?
只是这说话的片刻功夫,辛云就已经回到船上,他明明是从岸边跃上船头,可船体却无一丝晃动,况且,他手中还大包小包地拿着不少小吃、果子、零嘴……
叶槿安瞪大双眼:“你这是?上岸进货了?”
辛云微愣,随后轻笑出声,将手中的吃食一点一点摆放在桌上,“这些都是鬼蜮这边才有的,槿安尝尝。”
他说着,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色葡萄?三两下扒开外皮,递上前。
叶槿安伸手接过,这绿色的果子,倒像是自己在书本中见过的绿色葡萄,传闻产于西域,据说这果子皮薄肉脆,口味甘甜,与紫色的葡萄很是不同,被西北边塞地区的人称为“绿珠子”。
“这是?绿珠子?”
辛云点点头,“槿安知道?”
“只听说过,还是第一次见。”说着,便将那果子放进嘴里,只觉得入口清甜,果香四溢,肉质更脆,却没有紫葡萄那般酸涩的口感。
只是,叶槿安疑惑,“这绿珠子传闻产于西域,如何会在鬼蜮看到?”
辛云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倾身上前,倏然笑了,“这可都是我星云楼的秘密,立身本钱,我自小就立誓只告诉家中夫人的,槿安当真想知道?”
叶槿安无力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不必了。”
谁知辛云竟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着:“不过,槿安与我这般关系,告诉你也无妨。”
叶槿安:“在下还没有做星楼主夫人的打算。”
辛云:“其实吧,这也不算是我鬼蜮的产物。”
叶槿安:“不必了。”
辛云:“是我打通了西北地区的商路,从西域运过来的。”
叶槿安:“……”
辛云:“虽说商路打通了,但其实运输还是很费事的,所以此物很是金贵。”
叶槿安:“……”
最终,叶槿安叹了口气:“就算打通商路,可这果子的运输不比其他货物,你是如何做到防止它腐坏的?”
辛云看着他从一脸淡漠再到无可奈何,最后终于妥协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这个嘛,密封,然后再用冰镇着,虽不能保证长久不腐,但至少可以延长保存时间。”
叶槿安点点头,难怪这些果子未曾传到东临。
……
两人正聊着,忽然岸上一阵沉重却又急切的马蹄声渐近,最后停在了船边的巷子口,引得周围人连声哀叹。
“西市不得有马匹进入,你们不知吗?”
“哟,小心点我的摊子。”
“这巷子这么窄,你还要骑马,还不快快退回去。”
“……”
答话的是个声音粗犷的男子,他倒是十分守礼,又是连声道歉,又是拿出银子补偿,“各位,实在抱歉,初到鬼蜮,不知规矩了,只是听闻星云楼在城北,从这城西穿过最为便捷,倒是唐突了。”
“你前往星云楼做甚?”
“寻楼主,有一事商量。”
众人一听说寻楼主,便都十分默契地转过头不再说话。
辛云也未曾露面,只漫不经心地低头把玩着手中叶槿安的衣角,看他这神色,叶槿安知道那人必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低头看了一眼被他卷起来的衣角,叶槿安满是无奈,却也任由他拨弄,自己早就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每每思考问题或是心绪不佳的时候,他都会如此。
只是……
从前都是扒拉他自个儿的,如今变成了扒拉自己的。
直至那人重新打马离去,叶槿安才开口问:“他是何人?”
辛云摇摇头,“不知。”
他确实不认识这个人,可是,却认识那人腰间的令牌,那是可以自由出入星云楼的令牌,除了壹到玖,自己就只给了师父。
“有何不对吗?”叶槿安有些忧心地询问。
辛云倒也很是实诚,“他有星云楼的出入令牌。”
闻言,叶槿安眉头微蹙,辛云并不认识他,他却有星云楼的令牌,难怪辛云疑惑,那这人多半与那星云楼的内鬼有关了。
“可要回去了?”
“嗯。”
辛云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最终点了点头。
……
星云楼,小院内。
“叁,随我进来。”
“是。”
叁拄着拐杖,一步步跟着辛云走到楼前。
叶槿安还在仔细观察辛云的神色,对方却一把揽过自己的腰身,足尖轻点,等双脚再踏上地面时,自己已经身处星云楼顶层了。
“那叁怎……”
叶槿安原以为叁看不见,应该就是要爬楼梯了,谁知竟看着他一脸淡然地抬起拐杖,“唰”的一声便跟在后面飞身上了楼。
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犹豫,这让叶槿安“怎么办”三个字硬生生被截断在口中。
叶槿安:他……当真看不见?
很快,叶槿安的怀疑就得到了证实,叁一上楼,就迅速掏出拐杖,小心翼翼地朝前摸索着,谁知临到了门口,“咚”的一声巨响,叁被门槛绊了一跤,连人带棍摔出去好远,整个人都飞到了叶槿安的脚下,将他吓得一激灵。
叶槿安缓了缓神:额……好像确实看不见。
一旁的小柒:要是没看错的话,若不是主子伸脚拦了一下,叁哥哥只怕要连公子一起撞飞。
辛云扶了扶叶槿安,看着他那一脸震惊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叁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小柒也赶紧捡了他的拐杖递给他,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轻轻拍了拍面前的衣服,叶槿安疑惑,那一摔当真是挺重的,他不痛吗?
叁一脸淡定:“主子何事吩咐?”
辛云也恢复往日严肃模样:“今日可有外人进入星云楼?”
“不曾。”
“去查一查给了出入令的人,有谁的令牌不见了。”
“是。”
待到叁领命退下后,叶槿安才轻声提出自己的想法,“那人的令牌会不会是仿制的?”
“不会。”
辛云十分肯定,因为这所有的出入令牌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本就极难仿制,再加上所有令牌都有自己专门作出的标记,自己一眼便知,那人手中的令牌,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