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是三局两胜,至少两人一组。
但只需要派出一人与我对决。
代表者只要赢了,就能选择与组员数量相等的奖品。
十几个被选为代表的小家伙兴致冲冲地跑到我面前。
然后,大部分都垂头丧气地回去,围在一起进行复活赛的讨论。
“真不敢相信……”
“居然只有三个人赢了。”
“欸,她要取材的那两件事,你们都了解多少?”
小孩子有属于小孩子的社交圈,对于经常见面的同龄人,他们要比大人更容易说上话,也容易知道大人不知道的细节。
我不需要太主动做些什么,就已经陆续有学生折返回来,向我提供信息。
神隐的第一名受害者——松北小奈。
她也是这个班的学生,自然有人提起来。
“说起来奈奈还在住院的时候,我就问过她。”说着这些细节的女学生托着脸蛋陷入回忆,“她说晕过去之前,似乎听见了钟响。”
“后续在医院里治疗,她也说过每天都在做噩梦。在梦里她似乎为了躲避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在逃跑,一直一直,跑得很累很累。”
“到最后,跑到尽头了,她就被追上了。”
我思索着这其中的意义,倒也没冷落这些孩子,“好的,过来参加复活赛吧。”
经过他们提供的消息,再整合校长提过的情况,我基本确定了遭到神隐的学生都是满足了两个条件。
第一,为了练习留校到很晚。
第二,在练习室练琴时听见了钟声。
而除开神隐以外,还有人提到的另一则不思议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名个头小小的男孩子唯唯诺诺地说:“相比神隐,放学后的歌唱声也挺恐怖的。”
他的话一出,立即也引来许多孩子的附和。
“啊,那个我经历过。”
“我也,有次天黑后回来拿作业本,还以为是有谁在练习。”
“结果歌声突然就停了,传出歌声的合唱部活动室空无一人。”
“呃,只有我一个人遇见在窗外看见有什么东西飘起来了吗?”
“那你看清了吗?”
“没有……”
就在学生们七嘴八舌之际,突然有一名短发女生很不高兴地拍桌站起,“铃她不是说过,不要乱传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吗!”
“但是……”另一名长发女生不服输地看向她,“就算清原说她自己没遇见,我们班上已经很有多人都经历过了啊。”
“那都是在胡说!遇到点吓人的东西就在乱传!”
“你才胡说!我们班这么多人都在撒谎吗?!”
“你——!”
眼见这两人要带头吵起来,我直接走上前,打断了她们的后话,“失礼,你们两位,请站到讲台上来。”
当然,为了感谢她们给了我足够的信息,我没有惩罚两位,而是请她们互相在讲台上互相十指相扣并注视对方一分钟。
无法避免的肢体接触和对视能一定程度解除人与人之间的敌意,在学生们的起哄中,两名女生从最开始的别扭,到最后忍不住看见对方就笑起来,成功化解了两人的隔阂。
跳过这个小插曲,比赛继续。
奖品在我的掌控中发得越来越多,到最后只剩下一些点心零食之类的东西。
而三年级A班的整体情绪还是很高涨,因为他们的目的从最初的拿到奖品,已经在刻意引导下变成谁更了解校园传说,如果有人说出没人知道的细节,他们就会先我一步去兴致勃勃地询问。
时间渐渐流逝,点心也剩得只有一袋手指饼干了。
按照我的计算,再让接下来的那组赢走,这场游戏就可以结束了。
不过……
我站在讲台前,目视着走到自己眼前的“小学生”。
不对,是混进小学生群体中五条悟。
虽说在我举办这场游戏不久,他便已经自然而然地从后门进来,饶有兴趣围观了好久,除了学生们总会频频偷看他,之前还算安分。
但现在,这个人安分了一段时间后,显然待不住了。
“怎么了,不可以和我来一局吗?”
见我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始的意思,站在我面前的白发少年特意还摘下墨镜,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戏谑地问:“我有好好排队的吧~代课的新田老师~”
“奖品是要预计发给这个班的学生们的。”我认真地回答。
言下之意,便是“难道你是小学生吗”的质问。
“虽然我不是这里的在校生,但是作为代理人来经过批准了的。”
五条悟全然没有心虚的样子,反而十分坦荡地回头指明了不远处两个学生,那两个小女孩顷刻间脸红了。
周围的学生也有了一阵小小的沉默,继而发出了“是艺人吗还是模特”“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长这么高”“如果能留张合照就好了”的赞美之词。
引起骚动的始作俑者居然还相当有耐心地回复着“猜猜是哪种”“多运动就可以长高”“拍照要等会”的话,他像是相当习惯这种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场面,等学生们激动的情绪得到回应而满足后,他又把目光放回我身上,眨眼问道:“真的不可以让我试试吗?真的吗真的吗?”
“新·田~老~师~”
大抵是故意的,他清亮的声音硬生生能听出了一丝甜味,最后似乎自己憋不住了,肩膀耸动,尾音几乎要融化在低低的闷笑中。
班里的学生们也开始整体向着他,朝我发动攻势:“新田老师,就让这个哥哥参加吧!他是按照规则被选成代表的!”
“没错,哪怕赢到的奖品全给他,我们也没有意见!”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些起哄的孩子,然后眼眸轻转,分了点余光给五条悟。
“行,允许参赛。”我承认我稍微有点生气了,但这点情绪不足影响我的判断,所以我也微微笑了,“五条同学的话,是十局六胜制度。”
对手既然是五条悟的话,认真起来才算尊重他。
于是,几分钟后。
……
…
“输、输了。”
“没想到在连赢了四局的情况下,居然被翻盘了。”
学生们集体发出或惊异或感慨的声音,好几个人没忍住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五条悟,露出“大哥哥运气好差”的表情。
当事人则是完全没有在意被小学生关爱了这点,反倒是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手。
这群小家伙们或许以为五条悟是输在了运气上。
实际,哪有那么简单。
剪刀石头布从来都不是运气游戏,而是以策略为主。
掌握对方的策略和思路,才是必胜的关键。
我毫无愧疚感地将那袋没有送出去的手指饼干收进自己囊中,再当即拆开。
“好了,游戏结束。大家回到座位,后面自习。”
“诶——”
遗憾的长呼响彻在教室里的每个角度,我目视着台下这群孩子们垮下来的小脸,好心提醒他们:“要是还继续唉声叹气,你们想合照的人也要走掉了哦。”
听见我这么说,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一个机灵反应了过来,纷纷看向五条悟。
“拍照!等一下,手机,谁有带手机!”
“大哥哥请告诉我你的艺名!在哪部杂志上出道的!”
与小家伙们的慌乱不同,被他们围起来的人看了我一眼,随后气定神闲将手放进衣兜,意外的有耐心地陪着他们拍完了合照。一直到我们离开教室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孩子们的目光有些恋恋不舍,嗯,主要是对五条悟。
关上教室门后,我一边吃着手指饼干,一边和五条悟并排走在走廊里,紧接着注意到他端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将左手抬至眼前,动作灵巧地变换了几个出招手势,亦然是还在惦记刚刚的比试。
隔了几秒钟,他或许是确认了什么,随即歪过头,问:“你用假动作误导了老子?”
“唔……倒是可以这么想啦。”
秉着食不言的规矩,我彻底咽下嘴里的东西,这才朝他的方向侧过脸,接过话来:“但更准确地说,五条你是被自己的眼睛误导哦。”
六眼的精细不止在对咒力的观察上,还有对他人的骨骼,肌肉牵拉的走向。正因如此,哪怕别人还没做出行动,五条悟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想做什么,并做出应对。
倘若在实战中,敌人的一个假动作,对他而言,游刃有余地调整攻击方式,应对并不难。
而在剪刀石头布这种小小的游戏中……
一旦被我提前预备好的、微小的肢体语言欺骗了之后,他做出来的动作已经成型,规则上不允许他改变。
话虽是这么说,白发蓝眼的少年加快步伐,我动作一顿,看着他直接用身体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他下颚微收,与我对视的那双纯粹的蓝眼睛里没有任何输掉后的不服气,反而是像是猫科动物见到有趣的事物那样,意图伸出爪子扒拉个明白。
“除此之外,应该还采用了其他的策略才对吧?”他问。
我点点头,面不改色地把松脆的饼干送入口中,“如果只用一种,那就太容易被看穿了。”
五条悟没有接着追问下去,或许是觉得答案由我完全揭晓是一件非常无趣的事,他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暂时选择跳过小游戏的话题,视线接着落在被我拎着那袋点心上,随后向我摊平右手,直言道:“老子也要。”
食品袋里只剩下两根手指饼干了,考虑到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他,我还是抽出其中的一根递给了他。
结果光是这样对方似乎还没满足,带着略有些嫌弃的表情吃掉后,他用故意装怪的语气抱怨:“明明之前说过双倍赔偿,结果才只有这么一块嘛。”
“一码归一码,这是猜拳的输家待遇。”我脚尖偏转,顺其自然地绕过这只挡路讨食的大猫,再一本正经地回复,“而且双倍赔偿那件事,是五条你除了眼珠糖画以外什么都不要,不关我的事。”
他以没多少可信度的轻飘飘音调如此说道:“裕礼要是自觉些拿出其他的手制点心,也不是不可以放宽标准哦。”
“啊这样。”我刚从袋子里取出属于自己的那块手指饼干,听见他这么说,暂时停下前进的步伐。
外界,太阳以炽热的阳光为笔触,穿透走廊的每一扇窗户,在地面投下彼此交叠的几何绘图。
我不偏不倚站在光影的间隙之中,而回过头去,落后一步的五条悟还伫立在空荡荡的走廊中段,他离窗边很近,有光照亮了他的身体,渗进雪白的发梢,有几束落在他黑色制服的前襟,落在勾在手背处的墨镜上,描摹出温暖的色泽。
而被光拥簇的少年慢条斯理地用一只手把墨镜重新架到鼻梁处,再直勾勾看着我,亦然是一副等我说完的意思。我朝还没动身的那个人晃了晃手里的饼干,声音也跟着沉下来,“其实我刚刚就在想一件事。”
“五条同学很有胆色呢。”我抬起眼帘,“居然敢吃新同学经手的食物,你刚刚吃的那块可是——”
话音未落,五条悟突然上前一步,弯下身叼走了我两指之间的最后一块饼干。
他也突兀地闯进了光与暗的界限之中。
少年仿佛一只在出其不意间完成了狩猎的豹子,将那块手指饼干转瞬吃干抹净后,再反手用大拇指擦掉嘴角的碎屑,慵懒地打直背脊的同时,他偏偏还率直地反问:“为什么不敢?”
我:“……”
我当即打住了准备好要吓唬他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