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云认出这是那位叫三娘子的老板。
他以为三娘子跟掉队了:“三娘子,你跟的是哪一组?”
三娘子摇头:“我跟你们这一组。”
燕青云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们?我们这一组万万跟不得。趁他们没走远,你赶紧追他们去吧。”
那三娘子却绕过他,径直往马车上一跳。
燕青云一句话拦她不住,已然皱眉,等看到她直接跳上马车,更觉得她不可理喻。
“哎,你下来……”他追上去,却见马车里几人齐齐望向三娘子。
“怎么,你们认识?”他大感意外。
“薛芸?”蔚禾道:“我觉得我要是你,就会装着没看到我们这一群人,跟着别人赶紧走。”
“毕竟,我们也算是有仇的。你觉得呢?”
薛芸叹口气:“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何道长,困在这里,有恩还是有仇,都要等有命出去才能算账。我知道明道长受了伤,我这儿有这些日子收来的各类珍贵药草,任你们取用,只请你们护我一程,出了这个鬼地方,如何?”
薛芸说着,不等蔚禾和明十七反应过来,将身上背负的行囊就地一展开,露出里面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各种药草来。
一清突然扯了扯蔚禾:“何姐姐,有定魂草。”
蔚禾听他话的意思,还有这草药的名字,似乎是对明十七有用。
她略一思忖后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事先要跟你讲清楚,我们这一车人里,一大半是黑山姥姥的死对头,这一路上肯定是要见血的,你跟着我们,冒的风险要比其他人大得多。”
薛芸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内幕,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他们不跟众人一道同行。
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她就做了决定:“我还是跟着你们。”
蔚禾看着她不说话。
薛芸苦笑道:“道长,我们这一群普通人里,又有哪一个是那妖怪的对头了?不过好端端采药收药,也搭进去了那么多条人命,这妖怪要杀人,哪管你是谁?”
“好歹,你和明道长是有大本事的人,就算那妖怪真来了,我赌你们赢,若不幸赌输了,也只怪我命不好。”
她说完,仰着脸等待蔚禾的裁决。
蔚禾听她这样说,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明十七,他微微点了点头。
“进来吧。”蔚禾让开身子,让薛芸上了马车。
她将那包裹中所有的定魂草都取走,问一清:“这个要怎么用?”
一清道:“研碎后用热茶送服就行,我来弄吧。”
他一边研磨,听到蔚禾低声问他:“不是说寻常的药对他的……身体不起作用吗?”
顾虑到马车上有薛芸在,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一清也小声道:“这种草是养魂安神的灵药,之前我也没有遇到过像你们俩的这种情况,不过既然对魂魄有滋养效果,我想,对明大哥的魂魄应当是有用的。”
蔚禾点头,将吉玉郎叫出来烧茶。
薛芸上了车之后就一言不发,对他们的交谈也恍若未闻,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聋子哑巴。
不过,等她见到低眉顺眼出来烧茶的吉玉郎时,脸上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
“你是……那只掳走新郎新娘的蛇妖!”她指着吉玉郎,声音微微发抖。
吉玉郎阴阳怪气道:“那你就是那个把新郎推下石潭的新娘子咯。”
“谁吵架谁就下车。”蔚禾眉毛也不抬道。
一时车厢内又恢复了平静。
吉玉郎出来之后,女鬼和温姬也坐不住了,小小的车厢里一时被各路人、鬼、妖挤得满满当当。
温姬仍旧用的是火狐狸的形态,好奇地绕着薛芸飞了一圈:“你是薛嘉平那个姐姐吗?”
薛芸显然没认出她来,听温姬提起薛家的人,一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温姬晃了晃尾巴:“我是温姬啊。”
薛芸不可置信道:“你是那个温姬?你是妖怪?”
眼前一片乱七八糟,燕青云摇了摇头,自动坐在了马车外开始赶车,问他旁边的若水:“这一大车的人,敢情都认识?”
若水掰着手指头给他介绍:“那个三娘子呢,就是薛家本来的大小姐薛芸了,她一开始非要跟明大哥成亲,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进洞房的又变成了明大哥和何姐姐。”
“那个温姬呢,是薛小姐的弟弟的未过门的媳妇,不过这个弟弟和薛小姐又不是亲生姐弟。”
“吉玉郎呢,没什么好讲的,这车里的人都被他抓走过,不过现在他是何姐姐的小喽啰……”
燕青云听得头昏脑涨,喃喃道:“我怎么感觉这两个傀儡的感情经历比我丰富多了。”
若水奇怪地看他一眼:“燕师兄,你哪有什么感情经历?”
被燕青云狠狠敲了一记脑瓜崩后,一清探出颗小脑袋提示道:“燕师兄有的,你忘了,他悄悄喜欢正阳宗的周师姐嘛……”
燕青云怪叫一声:“你们两个赶紧给我闭嘴!”一扬鞭,马车向前跑去。
随着马车的行驶,这土地逐渐展现出它的全貌。
沿途是一片片疯长的树木藤蔓,蓬蒿高度几可没人,薛芸望着马车外的树木野草,可惜极了:“都是能制药的好东西,要是能运出去,这一趟也不亏本了。”
可惜现在不是赚钱的时候。
马车上人人都提着一颗心,警惕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然而这一路上竟然什么也没发生。
马车恍如行驶在一片普通的荒野之上,天色渐暗,一行人神经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高度紧绷起来。
等到天色完全暗沉下来,驾车的燕青云突然叫停了马车。
“怎么了?”蔚禾探身,掀开车帘。
燕青云面色古怪:“你们看前面。”
前面不远处,一间挂着“兰若寺”牌匾的寺庙,出现在树木掩映中。
蔚禾吃了一惊。
她记得在三江汇客栈的那一晚,曾听店小二提到过,客栈位于两条路的交叉点,往南去是翠火秘境,往北是兰若寺。
然而他们此刻显然还未出秘境,居然先看到了兰若寺。
秘境扩大的范围,远远超过了他们一开始的预料。
兰若寺像一头蛰伏在草丛树林里的野兽,正静静等待他们这群人自投罗网。
蔚禾当机立断道:“绕路。”
燕青云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即调转马车头,向与兰若寺相反的方向驶去。
天色已晚,兰若寺又是黑山姥姥的主场,现在进入,一定会受到极大的牵制。
“最好想个办法把她从寺里引出来。”蔚禾对榻上的明十七道。
他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闻言道:“恐怕没那么容易,那只菟丝妖说,这里遍布黑山姥姥的耳目,恐怕那天镇杀菟丝妖的场面她早已经知道了。我要是她,非但不会离开自己的主场,还要把一群仇人引进寺里去。”
燕青云又停下了马车。
“这个破庙是绕不开了,你们出来看吧。”
一行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只见原本应该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兰若寺,赫然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双方几乎已经是明牌了。
寺里一定有问题,然而不进寺,就只能在这块地界上绕圈圈。
“怎么说?”燕青云袍子一掀,坐在了地上。
吉玉郎非常有眼色地生起了一堆篝火,女鬼翻了他好几个大白眼后,只好也飘出去找了一些野果。
能不能吃不知道,反正她干活了。
众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蔚禾因为明十七受伤的事,吸取了极大的教训,从一下马车开始,就给大家套上了白色滤镜保护罩。
“看来是非进寺不可了,人家已经排好兵布好阵在等咱们了。”燕青云啃着野果说,一口下去被酸得挤眉皱眼。
明十七默默把蔚禾手中的野果子拿走,将肉干和果脯放在她手中。
“如果非进不可,也最好是白天进,晚上阴气正盛,更对我们不利。”燕青云扔了野果,毫不见外地从明十七手中捡起一把肉干,边吃边说。
众人达成一致,按照次序,约定每人守夜一小时,燕青云用飞剑围着众人划了一道圆圈,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贴了四道符咒。
那四道符咒无所依凭,却能悬空静止,燕青云说它们可以起到警示作用。
众人围着篝火休息,燕青云一眼瞥见明十七随身带着的弓箭,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明兄,这把弓箭可否借我看一下?”
这弓箭一看就是已有灵性的法宝,明十七忙着从篝火中取栗子,眼皮也没抬道:“你自己拿吧。”
燕青云拿过弓箭细细感悟,只觉得弓箭上有两股完全不同的战意,一股柔韧绵长,另一股内敛深沉,一股古老,一股新生,既对抗又融合,最后却又殊途同归。
燕青云沉迷于这两股战意中,两眼发亮:“明兄,这把弓箭可是传说中的碧骨?”
明十七摇头:“不知道,在蛇妖洞里捡的。”
燕青云兴奋至极:“我看十有八九就是,明兄,你射一箭给我看看。”
明十七:“我没空,有事要做。”
燕青云不解,看他不过是将篝火中烘好的栗子取出来,又一点不嫌麻烦地挨个剥开壳。
燕青云道:“你别哄我,你不是在剥栗子吗?哪有正事?”
明十七头也不抬:“剥栗子就是我的正事。”他将浅黄的栗子肉完整地取出来,聚成一堆,拢在干净的衣襟上,捧去给蔚禾:“吃栗子吧。”
燕青云:……
一清在旁边同情地叹口气:“师兄,我明白了。”
燕青云茫然扭头:“明白什么?”
一清:“明白为什么你暗恋周师姐这么多年,还只是在暗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