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之越,不过一瞬尔尔。
没有风声,没有异样的感觉,好似只闭上眼几秒,等阳冬再睁开眼时,眼前已不再是山中景色,四周尽是浓郁墨色,隐隐有白雾缭绕。仰头望向正前是一座山门,横匾上斑斑锈迹如同血渍,上提“鬼门关”三字,旁有一大片参天古木,于雾中时隐时现。
“走吧。”太叔百拉起他的手引着他往前走,阳冬忍了忍没甩开那只冰凉的手。沿青石板路往前走,两旁簇拥起鲜艳欲滴的石蒜花,远处墨色中也飘浮上三两幽幽蓝火,路上徘徊无数阳寿未尽的孤魂。
慢慢的路边点挂些人间灯火,路的尽头雾隐雾遮显露一座城,走近瞧见上提“酆都”二字。城门大敞,里头愕然是一片繁华景象。锣鼓喧天,张灯结彩,摊位如珠,有各式各样的鬼来往走着,多是青年或老年模样,鲜有几个孩子,不似人形的妖、怪也不计其数。见了太叔百纷纷问好,有的也见了阳冬笑着嘀嘀咕咕。
“又有生魂来了?哎呦,痴情人年年岁岁有呀。”
“诶,你瞧,是城主领回来的。”
“嘿,这可稀奇。”
各式各样的鬼从身边经过,阳冬不免有些怔然,他从未想过酆都是这般模样,书中都说鬼城阴森,毒瘴弥漫,遍地鲜血淋漓。可现下所见,此地与其叫鬼城,不若是长夜之市,极尽八方奇珍,四海舞乐。
正走着,进到城中鬼多的地方,有一众鬼嬉笑着围上来,隔开一人一鬼,打头一男一女,皆是书生模样,拉住阳冬七嘴八舌问着些什么。
那女子向身边男子挤眉弄眼,无不调侃道:“小郎君,你来这可是找爱人啊?”
那男子故作惋惜,将手一拍道:“哎呦,兄台这可不容易啊,咱们阴间有缺的浊气所化,可是最执念模样,你那爱人若执念是个孩子或老人,可就难找喽。”
他方说罢,那女子将眉一皱,一巴掌拍过去,徉怒道:“瞧你话说的,这般俊郎年轻的郎君,爱人定也是如他一般年纪,小孩倒有可能,怎会是个老人?”
那男子揉着肩膀,冲阳冬挤挤眼道:“嘿,万一呢?”
一众围上来的鬼听罢都大笑着,那二人一唱一和,叫阳冬插不上嘴招架不住,他正想着如何脱身,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手腕,转头看去果然是太叔百。一众鬼这下见了,一个个都你看我我看你。
那男子啧啧摇头道:“城主,你这般可是极不妥,就算与这兄台浓情蜜意,也不能叫人家生魂来陪你。”
那女子随即搭腔:“就是说,你去陪人家就好了,拉人家过来做什么呢?”
“我不是……”眼看局势愈发混乱,阳冬叹了口气正欲解释,便听见身后人开口打断:“他是来寻人的,休要捉弄。”每每有生魂来都要有这么一遭,太叔百早已习惯酆都众鬼,随后不顾众鬼一片嘘声,把阳冬拽走了。
脱离众鬼戏弄,阳冬长舒一口气默然跟在他身后,太叔百转过头来,即便在灯火辉煌中他那双眼睛依旧没有任何光亮,他轻笑问道:“阿团,喜欢这里吗?”
凤箫声动,鱼龙处处舞,阳冬看向街上繁华,没有说话。太叔百停下脚步,转身三两步逼近,低头捧起阳冬的脸颊,咧嘴笑道:“阿团,做个交易吧,你陪我在酆都待一会儿,最多三个时辰。你想问我的问题,我知无不言。”随后不等他回答,太叔百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侧,神色痴迷地蹭蹭他的掌心。
“别怕,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你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会送你回去。”
听他的话,阳冬心下犹豫,用力想抽出手,却被他死死握住,忽的他明白过来,那话根本不是请求。满街繁华与喧闹依旧,浮云掠影,一身冷汗浸湿。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