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怎么样?”阿尔森问。
会议结束之后,协会成员陆续走出会议室,程池安和阿尔森落在最后。
此刻天已经黑得完全,一点光亮也不见。
程池安一脸菜色,“不好。”
阿尔森稀奇的咦了一声,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我看你过得挺好,你家的小崽子怎么不带出来玩?”
程池安有娃这件事情,只要是认识他的虫几乎都知道了。
一开始是只有维尔知道,后来尤克里里和阿尔森也知道了,在后来,全世界都知道了。
没办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这对于程池安来说可不算好事情。
“你要喜欢我送你?”程池安撇嘴,一脸不高兴,“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小孩,老师你不知道蔺朝有多过分!”
阿尔森从前也有过和雌虫蜜里调油的生活,他的生活经验也不是现在的程池安可以比拟的。
因此,他一眼就能看出程池安口是心非,“既然他这么过分,那你以后就不回去了,老师护着你。”
但阿尔森永远也猜不中程池安的心思。
“好啊!”程池安兴奋点头,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欢快起来,步子都带着开心的情愫。
阿尔森没多想,觉得程池安留在安容所替他打白工也挺好的,也没有哄他回去。
但紧接着,程池安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想法,“等蔺朝带兵围了安容所地时候,老师你可要顶住压力哦。”
这是实话,程池安从来都不是个软骨头,当天他和蔺朝谈了整整三个小时,才谈妥,最终定下六条约定。
他一开始觉得柯桉缇留给他的小房子重要,但吵着……谈着谈着他就不在乎了,大不了自己去租个小房子或者搬回安容所。
这时,蔺朝放出大招——就是内鬼泄露的秘密,他说要去把安容所围了,一个一个排查。
程池安这不就只能妥协了。
安容所里的那群老师嘴严,就算是酷刑拷打也不一定会招。
但小孩不是啊,他们除了进安容所前受了一点苦,在安容所里面哪里被欺负过?
程池安明白,只要蔺朝真想揪出先驱者协会的所有成员,那就一定能做到。
这不是对他的能力的肯定,而是对他手中权利的信任。
“这可不成,古人类有句俗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缺德事儿我不能做。”阿尔森变脸的速度极快,一下就从看热闹不嫌事大变成了忧心自家学生婚姻和谐了。
程池安呵了一声,“那我不管,今天我不走了。”
说起蔺朝,程池安又想起了会议正式开始之前主持虫的话,他有些不解,也就问了出来。
“这要问你自己啊,谁知道为什么你迟迟不对蔺朝下手。”阿尔森话语里没有多少责怪,尽是打趣。
他已经老了,正是因为老了,他才重视起了家的作用。
阿尔森不希望程池安走他的老路,所以,在这十年间,他从来没有催促过程池安动手。
程池安陷入沉思,脚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阿尔森没催着程池安现在就给他答案,他陪着程池安站在原地。
“可能,是——”程池安终于想好,也终于愿意承认。
但阿尔森打断了他,“蔺朝来了。”
他们站在安容所的大门处,蔺朝就在马路对面。
程池安看过去,长叹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
他没有再提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是因为不重要了。
阿尔森点头,转身就往宿舍楼走去,他才不想和蔺朝打交道。
程池安朝蔺朝走去,蔺朝也向他走来。
几秒之后,他们汇合了。
“你怎么来了?”程池安无精打采,对他没个好脸色。
蔺朝示意他看智脑,“自己看。”
程池安不喜欢蔺朝,遂把他的消息免打扰了。
而且刚才在开会,他的智脑理所当然地静音了,于是,在打开智脑之后,蔺朝的联络界面出现在了眼前。
数十个红点,以及五六个通讯。
挺多的。
程池安一一点开,没什么意思,全是废话。
“我说过不回去?”程池安反问。
蔺朝轻呵一声,“你说了要回去?”
当然没有。
程池安每天睡醒之后吃个早饭就会出门溜达,去哪儿他也不会和蔺朝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处走走,总之不在小别墅里待着。
每天晚上回去的时间也是不确定的,但有一个宗旨,就是越晚越好。
很多时候都是蔺朝打通讯来催他了,他才会回去。
回去之后,程池安就照例去和程裕秋互动,然后洗漱。
接着要么被拉着进行运动,要么就上四楼待着。
他很晚才会下楼睡觉。
可以说,程池安用行动表明了他有多么不想和蔺朝待着一块儿。
他讨厌这栋别墅。
“我有事。”程池安回答。
蔺朝没接话,在他看来,程池安大部分的“事”都是他自己无聊整出来的,比如每天出门溜达。
和从前一样,在家里躺着不也挺好的。
为什么记忆回到十年之前后,他就不喜欢在屋子里待着了。
但蔺朝从一开始就错了,程池安从来就不喜欢一个虫在屋子里,无论这是他的家还是陌生的地方。
在很多很多年前,程池安和自己的父亲们走在大街上——那天,他们一家出去游玩,雌父和雄父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他们还空出了一只手来牵着他。
他们家不算富有,但那个时候的程池安得到了世界上的无价之宝,爱。
他拥有特别特别多的爱。
以至于,当那只猫拦住他们一家虫的去路,一辆飞行器从天而降,父亲们为了保护他,被砸个正着,抢救无效,而他住进ICU的时候。
他失去了家,失去了被爱的资格。
这就像一篇小说,故事走到尽头,主角一家幸福地生活着。
突然某一天,一场飞来横祸,将这个美满的家庭摧毁。
小说莫名其妙的烂尾了。
后来,幸存下来的小孩成为了另一本故事书的反派,他也就此失去了自己的过去。
程池安在那间苍白的病房里躺了半年,照顾他的只有智能机器。
赔偿款在那个时候被用光了。
他受的伤很严重,严重到,他的骨翼发生了畸变。
如果不是第二次虫蜕,程池安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展开自己的骨翼。
肇事虫是个军雌,他只受到了无足轻重的惩罚。
因为此次意外不是他故意造成的,因为他的僵化期突然来临,导致飞行器不受控制,猛然坠落。
但好笑的是,他没有受伤。
程池安出院以后,这则不值一提的社会新闻早就过时了——他雄父的死亡引起的关注远没有雌父大。
很多虫以为,他们家是个单亲家庭。
在这场意外中,他的雄父被隐去了姓名。
后来的后来,程池安发现,很多事故都是这样,只要不是当场引起轰动的,在媒体的报道中,雄虫就会失声。
他们似乎是没有资格在这些意外中留下姓名。
程池安出院后,他不想去安容所,他只想在自己的家里待着。
但,这个房子已经不属于他了。
如果他是雌虫,那么帝国会在他成年以后归还房子的所有权。
但他不是。
帝国认为,他没有继承权。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程池安厌恶这个国家,讨厌雌虫,讨厌这个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这是一个特权者的世界。
“如果你不满意可以选择离婚。”程池安道。
“不可能。”蔺朝不假思索。
于是,直到到家他们都没再说话。
程裕秋仿佛是知道蔺朝去接程池安了,他坐在玄关出的换鞋凳上,小小的一只,头放在橙子的身体上,眼睛闭着,时不时嘟囔两声。
睡着了。
程池安一开门就看见了这个小不点,但他又看见了猫。
于是他心情很坏的选择了无视。
换上拖鞋,噼里啪啦地上楼了。
程裕秋和猫的睡眠质量都很棒,但这也使得蔺朝为难。
这两小家伙他该怎么搬到楼上去呢?
——程裕秋已经习惯和橙子一起睡觉了,要是早上看不见猫,会生一天的闷气。
思来想去,办法只有一个,把程池安叫回来。
「下楼」
「?」
「你没看见程裕秋在玄关睡着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下来把他抱上去」
「你没手?」
「我抱橙子」
「你可以分两次行动。」
「下来」
「那是你的猫和你的幼崽,和我没关系。」
最后,程池安还是下楼了。
原因很简单,实在是蔺朝无耻,他居然说程池安下去把程裕秋抱上二楼的话,他接下来一周都不回来了。
这样的诱惑,程池安怎么可能不同意?
但是,程池安没想到,蔺朝的确不回来了。
问题是,他把程池安和程裕秋,以及橙子都带上了。
好家伙,一家子出去旅游了。
去的还是当年把橙子捡回家的那个星球。
*
“离婚。”
程池安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被搬到了飞行器的沙发上。
程裕秋和橙子挤在他身边玩。
蔺朝坐在另一边看书。
程池安是真的生气了。
没有虫会喜欢被安排,被推着往前走。
但程池安自从在医院醒来之后,他就一直有这种感觉——在这段婚姻里。
无论是那个幼崽的出生也好,还是蔺朝的行为,都让他感到窒息。
原本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是,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带他去其他星球“旅行”?
“秋秋,过来。”蔺朝以为他又在说气话,没当一回事。
程裕秋现在已经能熟练听懂雌父的话了,他看了看程池安,最后骑着猫去蔺朝身边了。
程池安阴沉沉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突然发出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