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源头会是什么呢？

是雌虫吗？

还是被隐藏的历史？

真难猜啊。

“知道了。”多尔斯点头，没问程池安的意思到底是哪一个。

程池安合上书，站了起来，来到落地窗前，呢喃着，“Plan A……”

多尔斯坐在椅子上没动，只脚往下一划，椅子转动，面向落地窗，看着程池安的背影。

他没听见程池安的呢喃，但依稀听见了几个字。

不过之前协会的重要会议他没有缺席过，大致知道协会的发展方向，也有几个计划，都在部署之中。

但是在最后，只会选择一个方案实施。

这个决定权在程池安手上，这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权力。

“什么时候签合同？”多尔斯问。

程池安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总归没有回头，应当是看得很入迷。

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才听见多尔斯的问题，“合同拟好了？”

和政府合作，就相当于是把协会并入政府机构——至少纳维尔共和国的规定是这样的。

既然是并入，自然就要协商，就要签合同作保证。

协商这一步因为多尔斯是内线，所以可以直接跳过了。

多尔斯拿到合同之后，没有走议会程序，事实上这也不需要议会同意。

作为政府首脑，多尔斯的权力还是非常大的。

“你不知道？”多尔斯疑惑，拟制合同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不经过会长，程池安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但事实是，程池安真的不知道。

近期递到他这里的文件都变少了很多，程池安没有多想，以为是最近没有什么行动的原因。

就连今天的谈话，他也是被蔺朝通知的，事先他并不知道。

“拿出来给我看看。”程池安心中有了想法，但面上没有表现，到底是一会之长，情绪总能被控制好。

多尔斯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其中操作的虫是谁他也知道了，不过没说，只打开智脑，将电子文件发给了程池安。

合同写得委婉，不过在最后另开了一页的内容提要，这应该是发给多尔斯的原版，是没有修改过的。

提要总共三点，一是把协会并入政府机构，成立为单独的部门；二是由协会接管雄保会、安容所和安容学校，并赋予立法权，所有议案都不需要经过议；三是改由先驱者协会改变历史书，并作为教科书出版。

这是很有意思的合同，除去第一点，剩下两点都是非常不合理的，不过鉴于不用经过议会，这合同生效的概率很大——

如果议会知道合同内容后不起诉的话，一旦起诉，合同很有可能就会无效。

毕竟第二点的立法权触动议会权力了。

但是共和国宪法还没有出台，所以届时议会起诉，案件的焦点就是宪法是否规定了议会是唯一立法机关。

从前的纳维尔帝国议会就是唯一立法机关，遵循旧历的可能不是没有。

“有意思。”程池安的目光停在落款的姓名上，“正式合同呢？”

“是纸质的，我已经签过名了，你过来签名吧。”多尔斯一边说着，一边把合同从储物手环里拿出来，放到书桌上。

程池安转身，走过去。

书桌上有个笔筒，里面放着几支笔，都是黑色的，程池安随便抽出一支，打开笔盖。

又翻开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唰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再坐一会儿，还不到半小时。”程池安看了一眼智脑，上面显示现在才十四点二十一分，还早。

那天程池安和蔺朝吵架就吵了一个多点，现在才二十分钟，怎么着都不该结束。

“我休息一会儿，你这儿有床吗？”多尔斯见状，扫视了一圈书房。

程池安走到书架边缘的墙体前，伸手一推，将隐形门推开，露出里面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装修和外面一样，里面除了床，就没有家具了。

“你可以在里面睡一会儿。”程池安侧身，让坐在那里的多尔斯看到里面的装饰。

多尔斯起身，走过去近距离观看，他只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儿，就走了进去。

多尔斯进去之后，程池安贴心把门关上了，他走到书桌附近，拿上桌上的书放回书架，随后又抽出一本书，拆了塑封，回身坐下。

哲理使虫明智，程池安不仅看法律类的书，也看哲学书。

不过现在共和国的法律还在编写，他也就没有买书进行研究。

至于其他国家，这十多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醒来之后在星网上陆续看过了，没买实体书观看。

哲学书是很有意思的，或许会有一点的枯燥，或者晦涩，但喜欢读哲学书的，可以在其中发现真理，发现秘密。

嘘——

我找到了秘密。

*

下午四点

程池安把书看完了一半，坐得有些累了，就从笔筒里面拿出一个书签，夹在书中，并把书合上。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了一会儿风景。

“四点了，下去吧。”多尔斯从隔间出来，看向程池安。

程池安转身，看着多尔斯。

多尔斯的衣服皱巴巴的，外套和进去前没有两样，但里面的衣服和裤子皱褶非常明显。

而且他的脸上还莫名多了一道划痕，很长，但已经没有渗血了。

“你这是？”程池安皱眉，他记得隔间里面是没有利器的。

多尔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小心摔了一下，把你的花瓶打碎了。”

程池安勉强相信，“那走吧。”

多尔斯一走，程池安又发现他的腿一瘸一拐的，应该是摔的。

蔺朝在一楼落地窗前的吊椅上，看橙子陪程裕秋玩，一晃一晃的，好不舒适。

“老师，你这是？”蔺朝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回头看去，首先就看到了多尔斯脸上的伤和他的走路姿势。

多尔斯再次解释，但稍稍隐藏了一点事情，“摔了一下，把花瓶碰倒了。”

蔺朝不信，程池安书房的花瓶在小隔间里，哪里能这么碰巧？

他又去看程池安，程池安身上没有伤，只是衣服有一点皱，但比不上多尔斯。

他们在上面做了什么？

蔺朝想。

随后，蔺朝想到了程池安提起多尔斯时熟稔的语气，他们认识。

“那我送你回去。”蔺朝没有问，好心对他的老师提议。

多尔斯不假思索，“好。”

正好多尔斯想要和蔺朝说几句话，送他回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时机。

程池安在蔺朝和多尔斯走之后，坐到了蔺朝原先坐在的位置上，代替蔺朝看小孩。

小孩不需要操心的时候还是非常可爱的，不过程池安的心思也不在他们身上，一心扑在智脑上。

“你在不在安容所？”程池安问。

那边接通讯的虫是维尔，“刚要走，怎么了哥？”

“去叫阿尔森看智脑。”程池安冷声道。

维尔注意到程池安对阿尔森的称呼和语气，预感到即将有一场大站发生，“好，我这就去。”

话落，程池安就挂了通讯，没过几秒，他的智脑响起铃声。

「是，怎么了？」是阿尔森回复他了。

程池安在之前给阿尔森发了讯息，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没等到回答，多尔斯又从隔间出来，他们下楼，碰见蔺朝之后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刚刚，还是没有收到回答，他就给维尔打电话了。

「真有意思，原来前会长还能插手会内事务。」

程池安的文字里都透露着讽刺。

「你恢复记忆了？」阿尔森问。

程池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打着字，很平静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明天我会提交退会申请，还请阁下审批。」

阿尔森在那一头显然是非常疑惑的，他不理解程池安在想什么，「你想做什么？」

程池安很平静，他想，合作的趋势是不可阻挡的，他也没想过要去阻止。

可是，把他排除在外，又在需要他当个吉祥物的时候拉出来，这算什么呢？

因为他程池安不同意合作，不同意和谈。

所以就要这样吗？

程池安恍惚间想起了从前，好像，是这样的。

他野心勃勃，他一心覆灭帝国。

他失败了。

但不是因为他的计划有漏洞，或者计划露出了马脚。

而是因为，协会越过他，决定和帝国合作，将所有的计划全盘托出，并决定放弃一部分极其危险的计划。

那个时候，蔺朝所在的反叛组织还没有行动，其实在先驱者协会开始和帝国展开活动之后，就停止了一切行动。

幸好，程池安和那群人类联系紧密，意外和亓司结识，得到了简易穿梭器。

于是，程池安煽动蔺朝，暗中留下蛛丝马迹，告诉他，多尔斯是帝国的卧底，从始至终都不想反叛。

蔺朝，按照着程池安预设的线路走了下去。

也按照程池安的计划，杀了程池安。

也颠覆了帝国政权。

程池安相信，在那个没有他的未来，不会再有未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亓司看见了这个没有存在多久的未来。

亓司亲眼看见世界毁灭。

亓司告诉了程池安，并称赞他的计划之完美。

「我什么也不会做。」

就像那个死去的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