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昼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村子的木屋里。他的视力已经恢复，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掀开身上盖着的外套，发现原本被贯穿的胸膛竟然已经愈合，身上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现在光溜溜的，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看着不是很雅观。

结果再扭头一看，发现旁边有个人在削苹果，俞昼雪直接吓得一激灵，抓起外套遮住了自己的重点部位。

郗河观看完全过程，淡淡问：“你躲什么？”

俞昼雪宕机了三秒，才后知后觉身上的伤肯定都是对方处理的，合着在昏迷之际自己早就被看光了。秉持着不搞同性恋的准则，他说：“我内向腼腆不行吗？你先把头转过去。”

郗河从善如流地转过头，他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上了。完事儿以后俞昼雪再转头一看，对方手上那颗苹果已经削好了。

他突然想起刚穿书不久的时候，受了重伤住在医院，他邻床的“好病友”给剥了个橘子，当时都快把他牙酸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俞昼雪接过苹果并没有直接啃的打算，而是先问道：“我还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郗河毫不犹豫地把鬼面卖了：“你差点死掉，有个戴着面具的人突然冒出来，治好了你的致命伤。”

俞昼雪心中一惊，面上依旧神色不变，“那我人缘很好了。他怎么治的？”

对方给他简要描述了一下过程，又问：“他为什么愿意救你？你们之前就认识？”

“认识啊，我跟他有仇，”俞昼雪下意识咬了口苹果，含糊其辞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救我。”吞咽下肚后，才发觉这果子还挺清甜的。

没办法，心虚时下意识的肢体动作不好控制，手上拿着吃的就顺手咬了。但心虚归心虚，他是真的不知道鬼面为什么会救他。黄鼠狼给鸡拜年？

郗河盯了他半晌，又接着问：“既然认识，那你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没有，”俞昼雪摇头，“他不是一直戴着面具么，难道你看见了？”

“也没有。”

俞昼雪顿感大失所望。他一个炮灰看不见也就算了，剧情发展了这么久，连主角也不知道大boss长什么样，这还怎么玩。

郗河：“你和他，什么仇？”

“其实我欠了他一笔巨款。你知道的，就‘我’之前那个花钱如流水的德性，什么生活费打工钱根本不够挥霍的，”俞昼雪十分认真地回答，“于是‘我’去借了高利贷，不仅花光了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拖着迟迟不还，于是债主找了这个杀手来讨钱，讨着讨着，就从陌生人变成了仇人。”

他又咬了口苹果，转移话题道：“对了，这哪来的？”

他印象中他们的干粮中不包括水果这一项，总不能是从村子的果树上摘的？

“村长送的。”

“噗——”

俞昼雪轻轻阖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害我是不是？”

郗河对他微微一笑，“骗你的，这是苏苒给的。”

“……”

他翻了个白眼，抽了张纸把刚才吐出来的果肉捡起来包好，扔进垃圾桶里，“笑笑笑，这好笑吗？”

“你刚才也骗了我，扯平了。”对方回答。

“……”俞昼雪静了片刻，接着说，“好吧我承认这个理由是有点扯淡，但具体的我也不能跟你细说，因为我答应了别人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我跟这个人之间只有两种结局，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郗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上扬，若无其事道：“那还真是让人期待。”

“说起来，今天是第几天了？”

“第四天。”

他竟然直接昏迷了整整两天。俞昼雪想到这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起郗河，发现对方眼底淡淡的青黑色，肯定熬了很久的夜。这人不会一直没睡觉吧？这有点暧昧了吧？而且刚才也没说怎么从山洞出来的，背着他一路走回村子里的？

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俞昼雪试探着问：“你身上的伤……？”

“没你的伤重，已经快好全了。”

他本还想问问对方怎么离开的山洞，结果这时恰好有人敲门，然后苏苒和关坤灵走了进来。两人先是慰问了一下，确认没事后，才开始聊正事。

关坤灵说：“你们让偷的东西偷到了，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他把手中陈旧的文件袋递给俞昼雪，对方接过后一把将里面的纸抽了出来，认真翻看起来。

当时的情形，关坤灵光是想起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苏苒在楼下拖延时间，而他蹑手蹑脚上楼，发现二楼的床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人，应该正是村长的女儿，可她对他这个不速之客毫无反应。

关坤灵心下一横，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在犄角旮旯找到文件袋，转身就要走人，那人居然从突然坐了起来，原来床上躺着的根本就是具尸体。他吓了一跳，立刻往这具尸体嘴里塞了铜钱，然后认真地拜了三拜，那尸体才安然地躺回去。

“当然是为了找凶手，”俞昼雪一目十行地看着这些文件，顺口回答道，“咱们现在的处境很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些文件就是证据。”

通常来说，村落里的庙宇要翻新，都免不了要向当地的政府和相关协会走手续。她既然是村长，家里肯定会存有相关材料，上面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翻看几番，果不其然在施工报告上找到了承包商，明晃晃地写着“邵氏建设”四个大字。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老旧的照片，拍摄地点是玄女神庙前，大殿外站了一排人，应该是完工时几个主要负责人的合照——现在说它是合照不太合适，应该说是嫌疑人名单。

“邵家？”关坤灵皱着眉问，“就当时钻咱们车后备箱的内孙子？”

“对，但我觉着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由于他们已经单方面解除了对苏、关二人的误会，就把之前的猜测告诉了对方。

俞昼雪回想了一下，李家墓和幽都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出现过那个眼睛图案，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图案其实是跟邵家有关联？因为他们在查这个图案，为了保守某个秘密，所以才要灭他们口。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芮清竹和那支去往沿海的研究队岂不是也有危险？可他们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无法联络外界，连确认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这次算把你们连累了，对不住。”俞昼雪垂下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没有连不连累的说法，”关坤灵抱着臂，语气有些难以察觉的别扭，“真要道歉的话，出去以后请我们吃顿饭。”

“包的，”他又看向苏苒，“对了学姐，那个壁画怎么说？”

“我推测吧，这个壁画有至少千年的历史了，因为肉眼和照片观察有不少区别，所以不能确定具体时间。这幅壁画讲的其实是三个不同的故事，但互相有关联，”苏苒拿出手机，首先展示了壁画中的第一个场景，“你们应该都听过诗经里的一句话，‘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上面画的就是玄鸟，在我国早期的传说中，玄鸟就是九天玄女的化身。”

“第二个场景则是关于九天玄女的一个故事。我国神话中，玄女是上古战神，袁公是在天界守护天书的灵猿，他因为感到凡人疾苦，将天书中的部分法术刻在山洞的石壁上。这件事触犯了天规，玄女奉命来问责，念在对方心怀仁善，也并未毁坏天书，决定从轻发落，并收其为徒。最后袁公化为白猿隐于山中，指点有缘人修习法术，助百姓除妖解祸。”

俞昼雪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所以那些白猿，其实是山洞的守卫，它们只是不想让我们进去而已？”

“应该是这样，”苏苒回答道，“你说你当时伤害了其中一只白猿，所以它们肯定是将你们当作入侵者了。现在来看，不伤害才是正解，可如果你当时不这样做，也就发现不了这幅壁画，只能说这事儿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了。”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至于最后的场景，讲的是一群古人聚在炼丹炉前炼丹，炉子周围还摆放了祭台。他们中大多数都形容枯槁，所以我想他们是在炼能够长生的丹药。由于玄女在神话体系中还肩负了天书、丹药的职能，所以成了这群古人供奉的对象。”

“恕我冒昧，”俞昼雪指了指手机上的图片，很诚恳地发问道，“这上面真的有古人吗，我怎么只看见了炉子周围大量的藤蔓？”

“昂，藤蔓就是用来隐喻古人的呀，你没发现这些藤蔓跟人的身形很像么？”

“……”

三个人面面相觑片刻，俞昼雪说：“这还真有点发现不了。”

苏苒被他们的反应逗笑，连忙找补道：“其实你们认不出来也正常，术业有专攻嘛。”

“至于你们遇到的，壁画突然活过来并且冒出藤蔓，我猜这大概是种防御机制，”她竖起一根手指头，绘声绘色地说道，“假设一个人得到了长生不老的秘密，并将其记录下来，为了不让其他人也得到长生，那他会做些什么？”

“把知道或者看到这个秘密的人都杀了。”郗河说。

苏苒朝他点点头，并作出最后的免责声明：“说实话，这个作画者的风格实在是怪，很多东西我都没办法辨认出来，研究了整整两天，只发现了这些信息，其中有些我也不敢说是绝对正确的。”

“村子之前是正常的，那为什么过去这么久都没人发现？”

话音刚落，其他三个人突然齐齐对他投来视线，关坤灵老脸一红，立刻道：“当我没问。”

他在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白问了。这幅壁画本就难找，外围还聚集了大量的白色猿猴。从那些致命的藤蔓来看，估计能到达这地方的人少之又少，活着出来就更难了，所以才至今无人发现。

“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故事跟村子的联系不大，所以我持保留态度，”苏苒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呢，就算知道了这些也于事无补呀。”

郗河突然抬起头，看向关坤灵，“我之前说的办法，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对方哽了片刻，垂下头说，“我再想想吧，反正还有时间。”

俞昼雪有些狐疑地看着这两个人，但还是暂时按下了心中疑惑。他刚醒来就接受了这么多信息，人还处于较为凌乱的状态，大脑需要先重启一下才能高效运转。

说完了正事，他们就没有四目相对的必要了，关坤灵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苏苒离开顺口关心了下郗河，问道：“你不去睡一觉吗？从回来到现在都没合过眼。”

她又看了俞昼雪一眼，似乎是希望对方说些什么。

俞昼雪瞬间就解读出来她的意图了，这是想让他也劝劝……？

他又后知后觉这屋子只有两间房，他这个伤残人士把床霸占了，其他人根本没地方睡觉。于是略显不自在地站起来，对旁边的人说道：“您老快歇会儿吧，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他吨吨吨地下楼打开门，一个猛子扎进大自然的怀抱中。人总要真真切切在鬼门关走一遭，才会发现空气是多么清新阳光有多么明媚活着多么美好。俞昼雪决定从今以后还是踏实做人，越早回到现实越好，如果待的时间再长久些，那……

他抬眼看向屋子的二楼，那里只有一扇紧闭的小窗子，除此之外看不见任何人或物。俞昼雪轻轻叹息一声，心想：那他可能会有点舍不得回去了。

过了片刻，关坤灵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他看到俞昼雪的第一反应就是视而不见，可对方朝他招了招手，眼角着带笑问：“哎，你们刚才说的办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