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莫利的人劫持了？”

零七皱眉，从李想刚透露的消息来看，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

“眯眼男？”零七单手扶住下巴，整个人陷入沉思。

“是不是莫利家族的长子？”肖砍破天荒地接过零七的话，两人一愣，默契地对两人近些日子里的冷战闭口不提。

“不可能吧……他为什么会攻击李想，没有理由啊……”

“还有那句'凯撒选中的人'……”零七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桌旁的资料里翻了翻：“我从王城离开的签署令，就是凯撒签的，她为什么要签呢？按理说，她只是贵族派的商人代表，没有权限也没有理由干预王城的人事调动啊……”零七陷入沉思，他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掉了，所有的事件都变成了细碎的线索，连不成一条合理的逻辑线。

“凯撒是谁？”李想用叉子给自己叉了一大块炖肉，有些腻味，她皱了皱眉，零七见状倒了杯茶给她。

“莫利家族的族长，一个深居简出的女人。据传为人处事滴水不漏，在商业和家族管理上大刀阔斧，个人能力很强。但奇怪的是，现在市面上找不到一张她的照片……我也只在纸质材料上见过她的名字……啊！对了，有次王城部门换届会上她出席了，但那次，她也只是说了几句开场白发言，太低调了，不对劲，和费姆比起来，她太低调了……”

零七把在王城的回忆翻了个底朝天，关于凯撒?莫利的印象少之又少。和张扬跋扈、名号响彻整个社交圈的费姆相比，她太低调了，同是三大家族的首领，即使是欧瑞提也很注重自己的正面宣传，凯撒?莫利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这合理吗？

“听说莫利家族的历任族长都名为凯撒呢，这算是他们的家族传统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波浮端起茶杯抿了口水，问到。

“可能是凯撒这个代号对他们来说有特别寓意吧？”肖砍接过话：“比如说想把凯撒做成商号那样，保持每一代积累下来的商誉？”

“不会的。”零七摇了摇头，“如果是为了商誉着想，每一位凯撒都不会深居简出才对，否则怎么扩大影响力，她太低调了……”

而且，“凯撒选中的人”，这是什么意思？李想是他自己选中的战士，从和李想接触到现在，他对自己隐私和通讯自由是抱有自信的，谁在监控他？凯撒怎么知道李想的，就算知道了，一个初出茅庐的见习“救世主”，一个站在她的立场对立面的异乡人，又怎么会是被她选择的呢？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莫利家族的长子，也就是那个眯眼男。”零七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复盘下当下的线索：“战斗力很高，据说有养异宠的癖好，从收集来的消息看，他似乎无懈可击。”

“但现在，我们至少有了个好消息。”零七双手叉腰，难得地笑着，他歪了歪头，说到：

“他的破绽是傲慢。”

“噗——”肖砍喷了口茶，他用衣袖擦干净嘴，“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找到他的破绽，呵，说得真文艺……”肖砍冷笑着接了句话。

“唉，那他为什么要把牧原姑娘拆掉，再故意任由我带走牧原姑娘呢？”见两人就快要气冲冲地拌起嘴来了，李想又抛出一个问题，就让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快快熄灭吧，她往自己的嘴里塞满炖肉，就着玉米罐头吃起来意外美味。

“是啊……”零七再度陷入沉思。没道理啊，当红一时的莫利家族的长子，拆卸掉一个没有技术闪光点的人工智能，再把人工智能抛给一个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对莫利家族根本造不成威胁的异乡人，或者说通缉犯？

“李想……”零七单手扶着下巴，他面色沉重地说到：“无论怎么解释，我想，都逃不过一个粗略的结论：你已经被莫利的人注意到了。虽然毫无理由可言……他们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还有你的通缉令，大概也是莫利的手笔……”

莫利们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从我第一次把李想带入大陆时，他们就知道了什么……零七的眉头上笼罩起了一大片阴影。

“牧原姑娘的情况怎么样了？”波浮放下杯子，看向肖砍。

“我给她更换了零件和面皮，她恢复得很好。”零七笑得有些得意，他勾起嘴角，看向在一旁愁眉苦脸的人，说到：“我可是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一个追踪系统都没有，有的人啊，就是一惊一乍的……”

见零七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肖砍也不恼，他接着说：“我给她更换了芯片系统，虽然说还研发不了强人工智能那样的可以拟人思考的芯片，但现在，小牧至少可以自由地选择系统，是继续工作还是休憩状态都归她自己选择，还有……”

肖砍的工作室无端响起零件掉落的声音，他一跃而起，话也不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结束了短暂的闲聊。

“锅里还炖了很多，我再给你添些。“

波浮见李想将一整碗炖肉都吃干净了，她接过碗，离开房间，向厨房走去。

“李想……”

整个房间此刻就只剩下李想和零七。零七带着愧疚，在床边坐下，他扶起李想的左手，放在手心里静静地端详着。

半响，他缓缓开口：

“我很抱歉这次独行给你带来的伤害，李想，你真的很勇敢，你是天生的战士……”零七摩挲着李想的左手，“但是，不是每一次战斗都需要你勇敢向前，有时，逃避也是一种战术……答应我，下次好好保护好自己，好吗？”

李想抬起自己的左手，她笑着端详着缓缓生长起来的经脉，说到：”怎么回事啊，参谋老师？”她带着打趣的口吻说着，“怎么开始教救世主当逃兵了？”

“不是逃兵。”零七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是，不是每一次战斗都会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李想，人外有人从来不是谬言，下一次，如果你遇到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强大到能够压制你的实力……比起迎战，我更希望你选择逃跑。”

零七摸了摸李想的左手那点残存的肌肤，“木希大陆的医疗水平比你想的要糟糕些，你看，开膛破肚是常有的事……死亡也是……”

“怕什么，要是死了，读档再来一次。”

零七的手僵住了。

那是一场来得气势汹汹、来得骤然的寒意，纵使李想再迟钝，也能意识到气氛的骤变。

零七缓缓收回有些失温的手，再次抬头时，他的眼神冷冷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想：

“李想，这不是游戏。”

“可你当初给我游戏卡带时不是这么说的呀。”李想端着茶杯抿了口茶，她依旧带着不甚在意的微笑，“游戏自由度挺高的，游戏里的体验也很真实，无论是击杀npc还是被击打，感觉都很真实。”李想抬起左手打量了下：“老实说，我挺好奇是什么科技能够让游戏体验这么真实的。”她压低声音靠近零七，说到：“如果对npc说这是在游戏里，会有别的支线发生吗？”

零七一把扯出被李想压住的衣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零七走得太匆忙，差点撞上了迎面走上来的波浮，波浮忙闪过身，把一碗满满当当的炖肉放在盘子里，她疑惑地回头张望，刚刚零七的表情很不对劲，他们吵架了？

“不清楚他的想法。”李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一把叉起一块炖肉，肉炖得软糯可口，食物进入肠胃的感觉填满了心中的不安。李想边吃着边摩挲着波浮的手，指节处有常年写字而留下的茧子，掌心纹路清晰，带着生命线和指纹。李想暗自捏了捏波浮的手，她的指尖轻轻用力。

“干嘛？”波浮拿开自己的手，以为李想只是在打闹，反手捏了捏李想的手指，“哼哼，别以为病号就能为所欲为。”

李想也不躲开，她含糊着应了几声，食物被塞入口中。

波浮一定是队友，至少，是主角团的人。她含含糊糊地想着。不然，没有理由给她这么精致的建模啊，连互动也非常智能。

真想知道人工智能到底发展到了什么水平啊，游戏里也会运用人工智能技术吗，她懒懒地想着，将零七突然离去而带来的不安抛在脑后……

“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肖砍一把拉住李想，他的脸上带着少见的严肃。

“没什么，只是闲聊……”李想疑惑地停住脚，肖砍的手格外用力，她费力地松了松肩。

“没什么……那你知道零七在找新的候选人吗？”肖砍皱着眉，压低声音，瞥了眼零七的工作室。

“什么候选人……”李想甩开肖砍紧抓不放的手，那天之后，零七便日日早出晚归，他们再没交流过，甚至连闲谈的机会也没有；波浮每日向他汇报了李想的康复状态，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以示了然，便再不过多过问。这几日，李想过上了单纯的病号生活，除了养病，看左手的皮肤一点点长全，别的日程一概没有。

“救世主！”肖砍压着嗓音，低吼了声，“李想，你就不觉得零七的态度很奇怪吗？他已经不再和你商量任何和王城谋反有关的事了，最近，他一直在寻觅新的人选，就连他一直不甚在意的波浮，他都在有意识地培养，除了你……”他说话的声音越发急，说到最后越来越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缓了缓，长舒一口气：“你们到底说了什么，零七这几天的状态一直不好，我不管你这边是什么态度，你今天得去和他谈谈。”

李想看向零七的工作室，那里大门禁闭，她回头凝视了眼神色严肃的肖砍，向着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零七，我们谈谈。”

门上锁了，李想知道零七在里面，她用力地拍了拍门。

“砰——”

门被一下子拉开了，零七拽着了想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进房间，随后，门又被重重摔上。

又是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情况。

“你什么意思？”

李想皱眉，她揉了揉手腕，零七的力气很大，那里青黑一片。

“你恢复得怎么样？”

零七一反常态，他没有直接回答。两人各不相让，在一片恼人的沉默当中，李想率先缓了态度，毕竟，沉默不解决问题。

“一切如常。”她抬起左手：“最严重的左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原本，我今天就可以开始恢复训练的。”

零七的脸色依旧冷冰冰的，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李想的左手。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去训练你新招募的救世主了吗？我就知道，像这种游戏里的拯救世界，这种流水线上造出来的救世主，也就我这种傻子当真了……你在干嘛！”

零七一把抓住李想的左手，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往李想手心划了一刀，皮很快就破了，掌心里，血开始不断向外冒。

不顾李想的反抗，零七抓住她的手，在一阵天翻地覆之中，他们坠落到地面上——

这是，这是我家？！

李想艰难地撑起身子，落到地面带来的苦楚真实可感，她直起腰，周围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是她那不知几日未回的家。

“李想，”

身边的人一把抓起她的左手，她看见，那只在游戏里被划破的左手，此刻正冒着鲜血，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立在那里。

身边的零七不知何时换去了精致的着装：在游戏里，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外型，即使是在训练场也会打扮一套符合当下心情和天气的训练服；而现在，他衣着褴褛，一头乱糟糟的蓬发顶在头上，他的眸子闪着几乎疯狂的光。

他单手扣开游戏机的电池，他用力太猛，猛到拇指指甲被向后翻起，指甲缝里带着血腥，他说：

“李想，这不是游戏，真的有人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