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亢奋的“新闻发布会”日终于到来。
谢昭意一整晚只断断续续地睡了三四个小时,但她醒来时依然精神抖擞。
六点半,不想再躺,她爬起来站在窗边抻了个懒腰,盘算着用爱心早餐博取一点顾清宴的好感度,于是兴冲冲地推门出去,然后发现那人已然在忙碌。
厨房内,顾清宴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背影沾染了烟火气,画面温馨得如同一副油画。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顾清宴比初遇时圆润了些,不再是那副瘦成骷髅的凋零模样,可与常人身材相比仍旧偏瘦,遑论他还是个孕夫。
谢昭意想,还得再养养。
她走过去,问:“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台面上三锅齐上,顾清宴在用中间的小锅煎荷包蛋,左边的锅里在蒸烧麦,右边的锅在煮面条,谢昭意自觉接管了面条锅,俩人比肩而立。
滚水声和油声混杂,淡淡的香气飘溢在空气里。
顾清宴的嗓音是晨间常有的哑,却是有力,足以穿透一切,“习惯了。”
谢昭意随意地搅动面条,“你现在不比之前,要多休息,不要勉强。”
“不勉强。”
和顾清宴聊天需要足够强大的内心,太聒噪的不行,他嫌烦,话少的也不行,话少的遇上顾清宴不出三句就会把天聊死。
像谢昭意这种的就刚刚好,无论顾清宴的回复多简短多有疏离感,她都能不受影响地继续下去。
谢昭意把面条捞进碗里,生机勃勃地说道:“好兴奋啊!我们要去开新闻发布会了!新闻发布会哎!以前我们公司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都是领导在上面,我们这群小喽啰连去会场的资格都没有……”
类似的话,她以前就说过,只是她忘记了。
顾清宴带着笑意把煎鸡蛋盛入盘中,安静地听着。
早餐大功告成,俩人的阵地挪到岛台,谢昭意还在侃侃而谈:“现在的感觉好玄妙,有点像是在玩游戏,还是偷看了攻略的那种。嗯……刚穿进来的时候,那个系统乌拉乌拉说一堆,我还挺害怕的,但知道你也在之后就不怕了。”
停下夹鸡蛋的动作,顾清宴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有人陪着了呀!一个人冒险是冒险,两个人冒险就是度假!”
不是想听的理由。
顾清宴重新夹起鸡蛋。
“有时,我在想,这个世界会不会还有其他穿书的人,我昨天还以为金助理也是穿书的呢……”
叽里呱啦的话声在耳畔响着,顾清宴不时点头回应。
不知缘何,差不多的鸡蛋、烧麦和面条,这个世界的比现实世界的美味多了。
用过早餐,各自更衣准备。
谢昭意一身黑白职业装,高马尾,十分干练。
她走出卧室,遇到同样刚从卧室出来的顾清宴,然后两眼一黑。
顾清宴穿的居然还是一整套的黑色冲锋衣!
印象里,他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不对,从前上学时他就如此,黑色冲锋衣走遍天下,若不是每件衣服的logo、图案略有不同,以及知晓他爱干净的习性,当真会误会他几年不换衣服。
他身体力行地展示着甲方偏爱的“五彩斑斓的黑”。
“我觉得……”谢昭意谨慎地提出建议,“这种场合,你应该穿西装。你觉得呢?”
顾清宴叹息,回身推开卧室的门,无奈地望着她:“你自己选。”
每每谢昭意要对他的事情做安排,他没那么想被安排,又愿意被谢昭意安排的时候,就是这样,只当自己是个玩偶,由着她造作。
谢昭意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主卧配置的步入式衣帽间超大,能够容纳六七人同时挑选衣物。衣柜有四五层,中间还定制了一个透明展示台,西装、领带、配饰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谢昭意为顾清宴选了套与自己相衬的黑白套装,白衬衫,黑西装,外套的布料上蔓延着暗花纹理,质感和格调拉满。
和顾清宴交往的三年半里,她只见过一次他穿西装的样子。
是那对情侣室友结婚领证的时候。
大四那年,那俩人未来规划已定,一个本校保研,一个出国留学,在外人都以为俩人要因此分道扬镳的时候,他俩居然宣布将在答辩后领证!
领证那日,男方室友一水西装,女方室友一票白裙。
顾清宴不会打领带,试了几次,结果都不如人意,索性把领带折起塞进了口袋,谢昭意发现后对着视频学着给他系了。
室友们见状起哄,纷纷怂恿他俩也去领证。
在那个当下,在那个氛围里,眼里是西装革履帅出新高度的顾清宴,谢昭意当真幻想起他们结婚的场景,可到底还是理智战胜感情,她含糊地推脱了。
“快换上试试!”谢昭意举着衣服,开心得两眼放着光。
顾清宴接过,没动,她不解:“怎么啦?不喜欢?”
顾清宴挑眉,“还想耍流氓?”
什么叫……还啊。
上次那明明是意外!
谢昭意“噢”了声,快步出去,把卧室留给顾清宴换衣服。
门关上,顾清宴轻笑了声。他将衣服从衣架上褪去,随意地套到自己身上,漫不经心地理了理。
最近两年他时常出去报告,应导师要求穿上西装,如今也能把领带系起来,只是,水平确实一般,很一般。
穿裤子时,他发现腹部凸出了些,晃了会神,也没更多反应,随后快速穿好衣服,开门放谢昭意进来。
谢昭意对自己选的衣服一百分满意,但因那歪七扭八的领带,只能拿九十九分。她指着领带努嘴摇了摇头。
顾清宴低头扫了眼,旋即耍无赖似的往前一步,半弯腰把脖子送到谢昭意面前,“你来。”
谢昭意:我就知道。
“等下,”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坐到床边去。”
她又道:“你现在尽量不要做这种弯腰的动作,你现在是特殊情况,要对自己的身体有点数。”
顾清宴照做。
趁他走去的间隙,谢昭意拿起手机搜索打领带的教程。
“你不会是在现学吧?”顾清宴问。
看他那一脸的不信任,谢昭意不服气,“我在工作中又没有帮别人打领带的机会,生活中……生活中就帮你系过一次,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顾清宴若有所思地点头。
挺好。
谢昭意停在他面前,再言:“再说了,系领带而已,就这样那样喽,也没有那么难,我看看就能学会。”
顾清宴哼笑。
看完教程,谢昭意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自信地一手拿起一边,相交叉……哎,交叉后面是什么来着?
面前有一双炙热的眼神,堪比两个大探照灯,她心生窘迫,刚才都夸下海口了,现在再看一遍岂不是很丢脸?
她硬着头皮来回摆弄了两遍,都未能成型,对自己无语至极。
好在顾清宴心情不错,意外地没嘲讽,兀自拿起手机点开教程,充当起人形支架。
跟着教程一步步地来就简单多了,谢昭意三下五除二便系好了,往下捋着,欣赏着自己的成品,“看吧,我就说了没那么难。”
“嗯。”顾清宴应了声,然后站起身,毫无缘由地抱住了她。
手里还攥着他的领带,谢昭意整个人都被他的温度包裹,仿佛置身于冬日的暖阳里。
“怎么啦?”她问。
“没什么。”顾清宴答。
他又立刻补充,“你上次说了,想抱就抱。”
谢昭意在脑中把上次的记忆重温了一遍,没发现这句话,可顾清宴太过笃定,令她产生自我怀疑。
算了,《指南》里说了,孕夫会产生情绪波动,需要超过寻常的关怀。
“我又没说不让你抱,”谢昭意柔声,“我就是关心你。”
下巴垫在谢昭意的肩骨上,顾清宴沉默了好一会,他像是在挣扎,最后,还是说出口:“那天,我带了户口本。”
无须点明,俩人能够心有灵犀地确定“那天”是哪天。
在那天之前,顾清宴和室友打游戏时,室友提过几次让他也去求婚,俩对一起领证,好事成双。
他心里是渴望的,于是去试探了,约会时佯装不经意地问谢昭意理想中的结婚年龄是多少岁,谢昭意说,至少要二十六七八。
他有些失落,但又不想给她压力,只好暂时搁浅求婚的计划。
即使如此,室友领证的那天,他还是提前回家偷了户口本。
他想,万一呢,万一她被浪漫冲昏了头,主动和他提结婚的事呢?
事实证明,谢昭意在大事上从不昏头,总是理智得近乎可怕。
顾清宴的话语调不明晰,情绪也是寡淡的,就内容而言,应该是怨意,谢昭意不知接什么话,倒是醍醐灌顶,明白了为什么好感度那样低。
她亲手戳破了他对美好初恋的幻想,怎么能不恨她呢?
呼吸变得沉重,她几番想要开口,又几番停下,咬着唇,胸口滞郁得如同塞了块石头。
思来想去,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可顾清宴没给她这个机会。
短暂的无声过后,他松开了她,浅浅一句:“出发吧。”
乘坐金助理的车,一行抵达了云顶大楼,发布会选在一楼的会议厅。
会议开始前半个小时,厅内便已坐满了人,闪光灯时而闪起,场下都在交头接耳。
正式开始前三分钟,俩人随金助理登场,闪光灯闪起的频率更高了。
那接连出现的白光晃得眼疼,谢昭意踩着高跟鞋,差点一个趔趄,顾清宴动作敏捷,及时扶住了她,待她站稳,那手顺势一滑,握住了她的手。
谢昭意:?
霎时间,台下成了一片光海,闪光声密集得如同夏日的骤雨。
谢昭意:?
这……不是剧本里有的情节啊。
顾清宴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提醒:“入座吧。”
谢昭意不晓得他在葫芦里卖什么药,僵硬地往前走,顾清宴仍旧拉着她,她错身在前,陡然意识到,若从台下来看,应当像是她在牵着他走。
谢昭意:?
不对,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