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意替他掖好薄被，轻声：“睡吧。”
顾清宴唇微动，狐疑地打量着她，“没生气？”
谢昭意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不生气。你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什么要生气？”
肚子太大太沉，顾清宴只能侧身睡，谢昭意轻拍着他，像是在哄小朋友。
经历昨晚一遭，他虽无大碍，但疲惫不堪，上午陪外婆聊天更是耗费精力，吃过午餐后又有些晕碳，眼皮沉得仿佛随时都能合上。
确认谢昭意不是阴阳怪气，他不再纠结，安心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床上人呼吸平稳，进入了梦乡。
谢昭意停下手里动作，望向金助理。
病房是套间，谢昭意和金助理一前一后地走出内间，金助理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谢昭意走到窗边，开了条缝，风灌进，吹散了午间的困顿。
她抱臂倚着墙，“余兰去盯现场了，彩排时发现的一些问题在调整，余兰一人恐怕忙不过来，这几天还要辛苦你配合她。”
金助理点头：“应该的。”
背靠日光，发丝在风中悠扬，谢昭意脸上少了平日惯有的笑意，显得深沉成熟，让金助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接着说：“我这里还有一些其他工作需要你协调。”
“尽管吩咐。”
“乔新臻遣人报复的事被揭露，的确可以让乔新臻成为大众热议的对象。可是，这还不够。”
谢昭意盯着金助理，话声平稳，“这是一个机会。”
既然乔新臻不想让乔新雪出头，那他们偏偏就要把乔新雪捧出来，要让乔家看看，女人不仅不是任他们摆布的棋子，还能把他们踩在脚下。
金助理心领神会，“我马上安排媒体跟进报道，保持事件热度，并且为乔小姐安排深度采访。”
“辛苦了。”
金助理走后，谢昭意转身望着窗外，枝头有鸟儿在欢快地蹦跶、鸣叫。
她给乔新雪拨去电话。
“稍等下。”接通后，乔新雪先行说道。
短暂过后，她背后的嘈杂变得安静，“说吧。”
“乔新臻的事，你怎么想？”
“我……我还没想那么多。”乔新雪叹了口气。
上午，她分别接到爸爸和二哥的电话，爸爸让她别胡闹，二哥夸她牛逼。
妈妈没联系她，这说明，在妈妈眼里，还可以更“胡闹”。
想了想，她又道：“从小到大，我都活在大哥的阴影里，大哥对我的严苛程度让我有时甚至会怀疑我不是乔家亲生的，今天看到他吃瘪，我……我竟然生出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赧然，“我是不是……很坏？”
善良的人总是用枷锁束缚自己，总是内耗，以至于被人欺负了还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谢昭意给了她鼓励，“不，你很勇敢。抛开他是你哥的这个身份，他才是那个压榨你的坏人，你反击，是再正常不过。”
电话那端沉寂片刻。
谢昭意勾唇，略带戏谑地问：“想不想红？”
“啊？”
“我们之前定的目标只是帮你拥有一个服装设计师的身份，我现在觉得，这个目标定得太小，太没出息。你如果想要彻底摆脱乔家，光靠这点可不够，你得成为优秀的让他们高攀不起的服装设计师。”
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谢昭意之前的目标是博得乔新雪的好感度，现在，她想真正帮助乔新雪。
乔新雪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告诉我，乔氏是大哥和二哥的乔氏，不是我的。后来二哥消沉，乔氏便被大哥一人收入囊中。想来，我也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被他们心甘情愿地压榨。你说得没错，就算是我的家人，也不能放任他们欺负我。我们一起，好好地完成这次的盛典吧！”
“好。”
宇宙艺术空间，陈列间。
结束与谢昭意的通话后，乔新雪握着手机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每每回忆起从前做过的事情，都会生出那不是真正的自己的错觉。
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谢昭意给了她新生。
正想着，乔新臻的电话打来。
隔着电波，压迫感也不减分毫：“你最好搞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看看你干的蠢事！难道你要毁了乔氏吗？”
被骂多了，一听到哥哥狂暴的声音，乔新雪的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用大腿抵住桌沿，强行克制着颤抖，死死攥着手机说道：“哥，把乔氏推上风口浪尖的是你，不是我。如果你不来找我，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对面安静须臾，再开口，情绪稍有缓和，“你和顾清宴没戏，嫁给王闵是你最好的归宿。王氏资产是我们的十倍，你还想怎么样？如果不是我从中斡旋，你连王闵的手指头都碰不到。新雪，别任性了，这是别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机会。”
乔新臻口里的“王闵”已经63了，比乔家爸爸还要年长6岁。乔新雪心里最后一点关于亲情的希冀破碎了，冷笑着问：“哥，在你眼里，有亲情两个字吗？”
乔新臻不耐烦了，“你还知道亲情？我还以为你忘了你是乔家人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十岁小孩都知道！你以为你现在做的这些对你就不会有影响吗？你知道外面有多人在等着看乔家的笑话吗？”
像是触底反弹，害怕到极致，反倒归于镇定，乔新雪突然不抖了，她无所畏惧地反诘：“我当然知道。以前，你们就是用这些话让我乖乖听话的，我乖乖听话了，下场得不到想要的一切，就是活该一辈子做你们的附属品。你说得对，乔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以后，我不做乔家的人了。”
乔新臻暴怒，吼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正式和我宣战吗？”
跳出阴影去看哥哥，不再觉得他如洪水猛兽，而如一个吃不到糖就原地打滚的稚子。
因为控制不了她，所以只能无能狂怒。
乔新雪暗骂，自己从前到底在畏惧什么啊？
她又在心里感激了一遍谢昭意。
她莞尔，“哥，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再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交流上，她还要忙着自己的初次亮相呢，放眼望去，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和走到头了的乔新臻可不一样。
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几排衣架之间，她的星辉系列礼服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
乔氏紧急集合了程序员队伍处理，耗时两个小时，总算是把网站恢复正常。
没成想，仅维持了十分钟，页面再次换成乔新臻。
额，是因为午睡的顾清宴醒来了。
乔新臻大发雷霆，勒令暂时关闭网站，转而处理因此连带出的各种危机。
一周后，事件依然未得平息。
一方面，一些曾经不堪忍受乔新臻暴政的下属们站出来指控他，把他再度推上热搜。
另一方面，一直遭到乔新臻打压的合作商们抓住机会一波又一波地为新闻投流，万众一心让乔新臻住在热门。
多方努力之下，乔氏股价一泻千里。
“砰。”
“啪。”
……
乔氏总裁办公室里，砸东西的动静不时传出，助理在门外做了几番心理建设，才深呼吸推门进去，望了眼满地零碎的文件，和碎得稀巴烂的电脑显示屏，助理哆嗦着汇报：“乔总，小乔总……小乔总回来了。”
乔新臻阴沉的眸子闪烁着狠厉的光点，指着小助理质问：“谁允许他回来的？”
助理瑟瑟发抖，“是……”
“是我。”乔邦彦推门进来。
扫了眼乱七八糟的地面，那张与乔新臻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庞中浮现一抹鄙夷。
见他，乔新臻一改刚刚的狂躁，敛起脾气，沉声唤道：“爸。”
乔邦彦浑身散发着肃穆之气，开口是不容置喙的威严，“我看，你需要好好休个假了。”
他侧身，“新昀。”
乔新昀从他身后走出，嬉笑着望着乔新臻，“大哥，这段时间辛苦了。后面都交给我吧。”
乔新臻难以置信地望向乔邦彦，乔邦彦只丢下一句“就这样”然后转身出去。
乔新臻急忙追出去，“爸，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我也是为了乔家……”
办公室里只剩下乔新昀和助理，他耸了耸肩，轻松道：“先让人把这里打扫一下。”
“是的，小乔总。”助理垂着脑袋应话。
乔新昀笑着：“以后没有小乔总，只有乔总。”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助理惊恐得身体抖成了筛子。
乔新昀感到好笑，“你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是……是。”
乔新昀抻了个懒腰，“这里就辛苦你喽，我先走了。”
辛苦？助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听到新任总裁对他说“辛苦”？！
先是震惊，尔后是感动，他对着乔新昀拉门的背影深鞠一躬，大声喊道：“不辛苦！”
乔新昀被吼得虎躯一震，他回眸，僵硬地笑了笑。
这……这乔新臻的手下之前是在炼狱里干活的吗？
走出总裁办公室，乔新昀脚步轻快，一路往前。
他满心欢喜，不是因为自己顶替了乔新臻的位置，而是他发现了一件让他的人生充满希望的事情。
原来，轮回可以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