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理，”胡乾说道，“我看问题的根源在于那股黑烟，可是有着这个和尚的干扰和保护，我们一时之间对他也是难以接近，不知你有什么其他的锦囊妙计？”

“唔，”还在半空的明霜沉吟片刻，“按照我们精神控制的原理，一般都是通过探查对方过去存在的最为惊恐的记忆，将其无限放大，导致他的崩溃然后让他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彻底对我俯首听命，想来那股黑烟也是利用这个。”

“所以你的意思是，”胡乾恍然大悟说道，“你也要和它一样偷窥和尚的记忆？你就不怕尔等放大他的痛苦记忆太多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吗？”

“你且稍安勿躁，”明霜解释说道，“谁说我要放大他的痛苦记忆，我是要寻找他最幸福的记忆然后唤回他的理智。”

“原来这样，”胡乾心中了然说道，同时有些担忧，“可你上次在左协精舍都没办法撼动和尚的精神，这次就行了吗？”

“今时不同往日，”明霜坦然说道，“法师已经精神陷入衰败的时期，现在要操纵他轻而易举。”

说完，她的手掌翻了过来，两侧的锁链也跟着动了一下，顶上的眼睛形状的符咒紧盯地面上的李絮，然后发出一道激光直接射｜入他的眉宇。

刹那之间，后者以往生平的记忆画面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呈现在了半空当中。

“母妃！”

记忆当中的李絮这时穿着皇宫大内达官显贵才有的白色的锦衣华服，而他原本犹如鸡蛋一般溜光水滑的脑袋也有三千烦恼丝，头戴一顶丝巾裹成的帽子，两边肩膀各自披着几根干净利落的小辫，脸上五官也与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多了几分坚毅与稚嫩，少了些许平淡和邪魅。

他先是在雨中跪着，高声大喊求见穷武陛下要为自己母亲申冤，而后又在漫天都是火鸟的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之上玩命奔跑。

及至到了纯良皇后的大殿眼见对方已经悬梁自尽，这才彻底绝望撕心裂肺哭了起来。

最后就是面对自己父皇疑似幡然悔悟的劝解和火上浇油的贵妃模棱两可的所谓原谅，万念俱灰不管不顾走入全是烈焰的大海。

剧情到了这里，却并没有新的画面出现，而是就着这样一段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梦魇无限循环。

正如明霜所说，那股黑烟就是探查到了李絮记忆当中最为痛苦的片段将其无限放大，这才得以击垮一向心志坚定的后者的防御，导致对方一再走火入魔沦为己用。

不过明霜和胡乾看了这些剧情以后，这才不可置信恍然大悟，后者惊呼，“没有想到和尚竟然就是当年的永安太子，难怪会对当朝的大长公主李曦的性格和经历这般了如指掌，只是不知他现在旧事重提，故意安排这样一场演出吸引后者的目的到底为何。”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明霜轻咬嘴唇明显有些吃力打断他说，“现在我要施法把他的记忆往回推动，找出他心目中最为幸福的时刻，这样才能与那股黑烟的力量抗衡。”

说完，她又动了一下锁链，半空当中一直循环往复的画面随之重复闪烁，过了一会，又再变得清晰。

“哈哈，皇兄，快来！”

身着绯色襦裙的幼女手中拿着正在转动的风车跑在前面，后头跟着和成年的永安太子样貌相似的少年，两人手拉着手穿过四面亭台楼阁和怪石嶙峋的假山以及水平如镜的池塘环绕的院落。

“公主，殿下，不要跑了！”

他们身后的奴仆正在追赶，其中年长一些的老者抬手擦了几下额头和下巴上面的虚汗，一脸忧愁和担心。

偏生少年心性顽皮，牵着少女不过片刻就已蓄谋已久似的躲在林荫之下探头探脑暗自观察，脸上全是看戏和阴谋得逞的狡黠神色。

在他旁边的幼女却是一脸警惕和单纯，完全就像是被自家皇兄带坏的样子。

他们躲了一会，发现开头那位老者有些精疲力尽，彼时正好就着池塘的小泉洗脸消暑，少年见状心生一计，偷摸绕到前者后头，抓住时机抬脚踹了他的屁股一下，刹那之间害得对方掉入池塘，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

“哈哈哈哈！”

少年眼见阴谋得逞，不顾形象抬手指着老者大笑，惹得旁边的幼女同样不由自主噗嗤笑了出来。

“殿下！”

所幸池塘不深，老者挣扎片刻站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已湿透，抬手摸了一把眼睛和脸上的液体，恼羞成怒吼了少年一声。

“你别生气，回头我在父皇面前多说你的好话，保证你不会受罚！”

少年说完，继续带着幼女跑了。

剧情到了这里，明霜和胡乾心中都有些许感慨，不想李絮儿时乃是这个样子，虽然与他现在的行事风格有些相似，但是还是少了几分专属少年的顽皮，多了一些成人的城府。

然而更令胡乾和明霜感到抚慰的是，寻找李絮过去的甜蜜记忆这种招数果然初见成效，毕竟刚才眼耳口鼻还在冒着气体的后者这时眼珠出人意外转动几下，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

胡乾于是喜出望外呼唤说道：“和尚，快醒过来！”

“呵，”那股黑烟这时眼见这场战斗暂时落入下风也不慌张，而是轻哼一声又再竖起两根手指暗自念着一串神秘的话语，然后半空当中的画面就从美梦又变成了噩耗。

“李旭，你很恨吧？来啊，加入我们，你就可以获得无边神通为你母妃报仇雪恨！”

半空当中的画面突然显得阴暗无比，只能从一闪而过的顶上的岩洞偷窥到了一丝光亮，甚至还有一滴一滴往下落的雨珠，周围本该十分安静，可是四周响起嘈杂而又恐怖的人声。

它们有的浑厚有的尖细，嘴里来来回回就是那一句话，明霜和胡乾看到这里只觉自己也要跟着里面的李絮一样莫名其妙头痛欲裂，只是因为半空当中出现的画面都是后者的第一视角，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彼时的他正在处于被爱心和尚侥幸救了以后五脏六腑俱裂全身绷带动弹不得的样子。

“我……愿意！”

伴随李絮一声下定决心的怒吼，他的眼前红光漫天，无数奇形怪状的妖孽争先恐后进入他的身体，并且后者因为脱胎换骨产生的剧烈疼痛乱喊乱叫，这让胡乾和明霜的眼睛以及耳朵都受到了严重摧残。

“呃，呃——啊！”

却说现实世界里面的李絮还不容易有了恢复神智的苗头，却因半空当中呈现的另外一个梦魇加剧走火入魔的程度，只听前者痛苦至极的一声怒吼，旁边的昆玉和相柳也就跟着对他们发动攻击。

“唔！”胡乾立刻抬起紧握饮冰的右手格挡住了那只凤凰比之前面更加猛烈的攻击，然后催促明霜说道：“他就没有其他和大长公主李曦的甜蜜的记忆了吗，再找一下！”

“明白。”

明霜顶着巨大压力言简意赅回复说道，接着继续动了一下铁链，半空当中的画面随之再度闪烁几下。

忽而，眼前的一切逐渐开阔起来。

首先是抬头可见的和煦的阳光，它就如同滋润春天万物的朦胧细雨一般洒在桃花盛放的枝头，而那粉嫩的萼片含苞待放的样子，泛黄的瓣蕊不知吸引过来多少想要一亲芳泽的狂蜂浪蝶。

而那树下则是端坐一位身披袈裟的年少僧侣，仔细一看才能分辨得出那是还是皇亲国戚的李絮。

他就那样坐着，就连单薄的肩上不知何时染上飘落下来的芳菲也不知道，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参禅悟道惯了，所以不甚在意。

“殿下，你加入我膝下已经数年，在这皇家寺院修行也很久了，可有什么新的感悟？”

说话的人乃是男子，听他字里行间的意思身份乃是李絮在佛门的师父，只是画面当中只有被半空旋转的落红遮掩的漫天飞絮，并不能够看清来者的真正面目。

就听李絮慢悠悠回答：“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不错，”李絮的师父含笑说道，“这一句话语出《金刚经》，只是这是书本和先辈能够教你的道理，你自己呢，有何想法？”

“我？”

彼时的李絮虽然比之儿时的顽皮的能把老者踹下池塘的少年更显一些成熟与稳重，甚至有些过于老派的乖巧，想来他能这样修身养性也是多亏穷武陛下和纯良皇后听从得道高僧的谶言，说他与释迦牟尼有缘，若是自幼出家或可得到一些百年难遇的机缘，就是白日飞升受尽人间烟火，化作大罗金仙继续保佑国祚绵延千秋万代也是行的。

但是这时的他方才进修行不久，所以对于佛祖并不像是那些经历过了俗世的大风大浪或者大起大落，于是看破红尘余生只想陪伴青灯黄卷潦草完结一生的人那样推崇和尊敬，也不像是因故刚出生就变成了每日吃斋念佛，听着晨钟暮鼓长大的沙弥，故而听见这样的问题，一时除了引经据典，卯不对榫，也没其他更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