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李絮斟酌说道，“倒也并非没有，例如他很喜欢养育救济一些飞禽走兽，有的拿来制毒，有的拿来吃掉，诸如此类。”

“啊？”胡乾有些意外说道，“肆无忌惮滥杀无辜，哪怕对象并非人类，这也能算好事？”

“爱心和尚虽然的确用了很多动物的血液和躯体作为修炼的引子，可是他也会把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可以包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的仙药免费分发给旁人，这般怎么不算悬壶济世普度众生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是因为拯救一条性命，需要牺牲另外一条性命，我倒希望那些所谓医者仁心的大夫能在必要时候袖手旁观，这样也就不算作孽了。”

“呵，”李絮笑道，“可惜，世上的事情未必都像小道你的想法发展，你要学会习惯面对一种现象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哪怕最后自己在意的东西万劫不复，也不横加干涉。”

……

半月以后，晴好根据李絮的要求在这些日子勤学苦练，努力逐字逐句琢磨话本当中的情节和台词，而这同时胡乾本着恪尽职守的高尚情操一直在旁边继续观察指教，终于感觉前者小有所成。

接着就要真刀真枪进行排练，李絮作为话本的作者，也是演绎男性主角的艺人，原本以为他会自顾不暇手足无措，不料两人对话的时候他却游刃有余铿锵有力，倒是显得做足准备功夫的晴好有些紧张和局促，不过好在还有胡乾在台下观赏鼓励。

“贤弟并非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皇兄何必起疑云？京都酬神多庙会，每年由我扮观音。皇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思钗裙。”

胡乾手里拿着李絮写好的话本看着上面的台词，想着这段大概讲的就是大长公主李曦在十三岁的时候偶遇永安太子，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两人单独共处太学的课堂之上，后者险些识破她的女儿身份的事情，一时有些感慨万千。

过了一会，台上的晴好和李絮的戏曲还在继续，就听前者口中咿咿呀呀婉转展示自己独一无二字正腔圆余音绕梁的腔调，忽而“嘭”的一声，原本悬挂教坊大厅屋顶的琉璃大灯直接砸在她的身上，刹那地上鲜血横流。

“啊！”

不止方才听得入迷的胡乾对这突发状况感到花容失色大吃一惊，就连李絮也是面无表情缓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甚至晴好被砸死的时候飞溅的温热液体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怎么回事！”

还是胡乾眼疾手快，立马一个箭步跳到台上，一边使劲搬开那盏大灯，一边探查晴好的鼻息，然后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来不及了，她已断气。”

这时听到巨大声响的柴珊赶了过来，同时带上和她一同在后院的其他优伶，她们哪里见过这等惨状，瞬间被吓得吓得瞠目结舌毛骨悚然。

“是意外吗？”

不知为何，胡乾总有一种不清不楚的疑惑感觉在心里油然而生，同时抬头凝望上面和房梁思索说道。

李絮还在惊慌当中，闻言沉默一会，然后侧身面对柴珊问道：“这盏大灯怎么来的，用了多久，楼上又是什么地方，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们都有人证指出自己是否不在现场？”

其他优伶和柴珊左顾右盼叽叽喳喳半晌，愣是没有得出一个结论。

后者抚着胸口努力平息自己的气喘吁吁，然后回答李絮的话说道：“这盏琉璃大灯据说本是番邦进献的贡品，材料特殊，乃是一种名为水晶的东西打造。而且它所使用的工序也很细致，故而出来的东西颜色和外形美观，甚至堪比我朝五彩斑斓美轮美奂的瓷器那般透明雅观，不止这盏大灯，最为经典的器具应为爱好风流快活的逍遥王爷和曾经三下西洋的楚江开员外手中用来喝酒的夜光杯。”

“那是什么东西？”

出身贫寒的胡乾问道，柴珊刚想回答却被李絮抢先，“这种玩意我们花入楼也有，它的质地光滑犹如明镜，若是借着烛火或者月华的光芒映射观赏，可以看见夜光杯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简直就像萤石一般璀璨夺目，所以那些有点见识的王孙贵胄晚上过来的时候多半也是一向一边四周围着莺莺燕燕，左拥右抱的同时专门使用这种三足爵推杯换盏。”

“什么，”柴珊闻言讶然说道，“虽然杯子这种东西本身并不怎么稀有和值钱，但是像是琉璃这种不可多得的材料做成的器具，别说京都城内的各处供人吃喝玩乐的茶楼酒肆，就是皇宫当中也是凤毛麟角，东家那里竟然能够仿佛俯拾即是一般，你的财力当真无穷无尽不可计数。”

“这个所谓的琉璃竟然这么珍贵，”胡乾说道，“只是作为寻常的锅碗瓢盆等物都让旁人趋之若鹜，何况你这一盏硕大而且点燃以后亮如白昼的大灯？只是想来和尚这等腰缠万贯的鸿商富贾经营的秦楼楚馆都没设置这个装饰，不知你们教坊又是从何而来？”

“唔，”柴珊说道，“自然乃是多年以前被买走的那个优伶在的时候，逍遥王爷一掷千赏赐下来的宝贝。”

“竟然这么久了？”胡乾说道，继而颔首表示心领神会和理解，“那么想来今天发生的这桩命案应该的确只是一场简单的飞来横祸和无妄之灾，只是可怜晴好姑娘，好不容易被和尚选中演绎大长公主，本来以为可以以后一飞冲天平步青云，谁知到底红颜薄命，倒是可惜半个月前她与我形影不离时候的言传身教。而且现在她已死了，和尚的话本也就不能如期演绎出来，着实遗憾。”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李絮思忖片刻，“你是觉得这盏大灯积年累月源远流长，也许哪个地方随着时间的侵蚀坏了也不一定，所以才会在今天不堪重负降落下来砸死晴好姑娘，可是我却觉得在这当中另有隐情。”

“对呀，”柴珊附和说道，“我也觉得奇怪，虽说这盏大灯挂在前厅里面已经很久，但是每天我都安排人手攀爬梯子上去在打烊的时候熄灭，等到翌日重新点燃，若是存在什么容易掉落的隐患，也该有人注意并且通报才是，可是最近负责它的小厮却是缄口不言，什么也没说啊。”

胡乾恍然大悟说道：“若是话本彩排之前这盏大灯平安无虞的话，那么是否有人心怀鬼胎偷摸对其动了手脚呢？”

这话一出，人群当中又再引起一阵骚动。

“可是这盏大灯乃是挂在距离地面三丈的一箭之地，除非那个罪魁祸首能像神通广大的妖孽一样随时随地悄无声息毫无避讳使用法相天地这种可以把自己的躯体放大几倍的术法，否则常人根本无法接触到它的吧？”

李絮抓住关键分析说道，胡乾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属于某个我们不知的邪魔歪道的杰作？”

“如果不是这样，”李絮说道，“那么一切可就说不通了。”

“什么？”柴珊手足无措说道，“还有妖孽？我的天哪，上次你们降服一个弹奏琵琶的怪物已经害得我们教坊入不敷出损失惨重，我这到了前世欠了什么冤孽，接二连三变生不测。”

“唔，”李絮斟酌说道，“既然你说起了那个琵琶妖孽，我倒突然有个疑问，常言冤有头债有主，害死晴好姑娘的幕后真凶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才想对其痛下杀手的呢？前者乃是因为被前朝驸马李跃辜负，看不得和她一样自甘下贱与人私定终身的妙龄少女，后者又是为何？”

“哎，”眼见其他优伶变得人人自危提心吊胆的样子，一边认真分析一边安慰她们说道：“到底这也只是和尚的暗自揣测罢了，并无证据可以证明是否真的有人或者什么妖孽兴风作浪惹是生非，我看如今的当务之急该是如何料理晴好姑娘的后事，以及这个事关皇亲国戚密辛的话本还要不要继续表演下去。”

“当然需要继续，”李絮斩钉截铁说道，语气当中的坚定倒让旁边一时没了主心骨的柴珊和其他优伶吓了一跳，就听他又说道，“我来你们教坊就是希望通过这里吸引京都城内的大家闺秀，尤其大长公主李曦前来看我主导的这出好戏，倘若因为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艺人打断我的计划，不仅我和柴珊认为得不偿失，反正这里已经接二连三发生命案，要是不能坚持到底，你们这些优伶的前途和生计也会遭到影响，这家教坊会否倒闭都说不定。”

“这……”

柴珊和其他优伶闻言全都不由自主面露难色犹豫不决，就听胡乾问道：“虽然我不知道你非要吸引大长公主李曦前来的最终目的到底为何，也许为了更大的名利，或是其他。但是目前教坊之内存在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和无法预测的危险，我并不建议无视这个隐患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施行你的所谓的宏图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