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徊安被吼得一愣,抬头看见魏良正蹲在矮墙上。
男生被抓个正着也不觉得尴尬,对着高主任笑了笑,视线落到站在一旁的尤徊安身上。
魏良大概没想到会遇到尤徊安,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然后饶有兴趣地冲他招手:“诶,同桌!”
高主任:“……”
高主任怒喝:“同桌什么同桌?你赶紧给我下来!周一就开始迟到翻墙,魏良,你是来上学的还是来参加跑酷的?”
魏良挑眉,好像是在惊讶主任居然还知道跑酷。但他没能把这惊讶说出口,主任撸起袖子就往墙边走,气势汹汹地好似要把这矮墙推翻。
魏良见状连忙站起来,一米七的小子站在墙上低头看着年纪主任,颇有几分大逆不道。
现在是十月底,已经彻底入秋。尤徊安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今天是晴天,西风三级。
尤徊安一开始没信,因为从他出门到现在,一点都没感受到三级风的威力。
但现在,或许说是刚才,他信了。
风从西面吹来,吹起矮墙上少年的校服外套,吹起他身上的白色夏季校服。
夏季校服本就又薄又透,他这衣服又不知道洗了多少次,背后的阳光从夏季校服的缝隙中穿过,少年精瘦的腰身就这样隔着一层透薄的布料,呈现在尤徊安面前。
尤徊安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高主任指着魏良发出一声惊呼。
他下意识转头,恰好看见魏良从矮墙上一跃而下。
矮墙一米二三左右,不知道是因为他瘦还是有技巧,男生跳下来时身子很轻,被风和动作带起的外套的衬衫在他身后飘起,乍一看居然像是凭空出现的一双翅膀。
那一刻,日光在魏良身后给他镀上一层金光。而少年于高处跳下,脸上肆意的笑容与他翻飞的衣摆,乍然闯入尤徊安的视野,让周遭的一切嘈杂全部散去。
眼里耳中,只余下一个魏良,和他强烈的,无法自抑的心跳声。
魏良是冲着他笑的。
这是尤徊安脑中唯一的想法。
*
当然,魏良没能逃过高主任的夺命连环骂。
他被高主任揪住后领按在旁边,面对着学校校门,说要给剩下的迟到的混小子们一个警示。
尤徊安心跳到现在才缓和下来。
他听高主任这么一说,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杀鸡儆猴。
不对,应该是杀猴儆鸡。
想完这个,他又觉出不对——他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他转头看身旁的魏良,魏良冲他笑。他又转头看高主任,高主任正怒骂迟到的学生:“都滚我滚下来,滚到我这里,在魏良旁边站好!”
尤徊安默默张口:“高主任,上课了,我……”
“一群混小子!你们有本事学魏良,怎么不学学人家尤徊安!”高主任继续怒道,“人家尤徊安从来没迟到过,从来没让我们老师费心过!次次都是年级第一,你们要是有他一半省心,我们老师也不至于——啊,徊安啊,你刚才说什么?”
尤徊安顶着其他同学或好奇或不屑的眼神,淡淡开口:“我说快上课了,我得回去。”
高主任哦哦几声:“那行,那你先回去,好好学习啊。”
尤徊安应声道谢,走了几步就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魏良。
魏良正和一个别的班的男生低头聊天,聊了什么尤徊安不知道,但看起来挺开心的,开心到连他走了又回来都没发现。
尤徊安轻咳一声,没把魏良咳回来,反倒把高主任给咳得一愣:“不是,你怎么还不走?”
尤徊安没回答,而是扫了眼站成一排的同学,除去魏良没有眼熟的,这才开口:“我带我同桌一起回去。”
“什么?”高主任茫然。
“是我是我!”魏良立马举着手跑到尤徊安旁边,指指自己又指指尤徊安,话语间说不出的骄傲,“我,我是他同桌。”
说完,还傻模傻样地笑了几声。
尤徊安不懂他这股子骄傲劲是哪来的,但还是点头:“对,我们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要检查课文背诵,她说一个都不能少。”
高主任眉头微皱,但在他眼里,尤徊安实在不是个会说这种谎的学生,于是他点头挥手,转头继续凶没人认领的学生。
*
魏良乐得不行,结果回到教室,他完美地被英语老师罚抄课文十遍。
魏良连里面的单词都认不全,握着笔埋头苦抄,抄一会就打个哈欠,好不颓废。
“你昨晚做贼去了?”尤徊安忍不住问。
魏良摇头,摇完头又点头:“差不多吧……同桌,你说你干啥救我。”
救你的时候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抄错了,是tion不是sion,”尤徊安淡声纠错,“帮助同桌脱离狼爪,你不谢我还怪我?”
黑笔划去写错的单词,听完尤徊安的后半句话,魏良猛地抬头:“你也觉得高主任特别像灰太狼是吧?”
尤徊安:“哪来的‘也’?”
魏良挑眉,把本子翻面,在背面随手画出一个灰太狼,然后抬头看向尤徊安:“你看,像不像?”
“……”尤徊安看着他的双眼沉默半晌,“像。”
像个求夸奖的小屁孩。
偏偏小屁孩没这个自觉,自顾自地分析:“你看,他侧脸上那个疤是不是和灰太狼脸上那个一样?”
“一样,”尤徊安应,应完又真诚发问,“你到底是怎么考上三中的?”
尤徊安确实十分真诚,要知道三中怎么说也是市重点学校,就算魏良是踩着线考进来的,那也不会是这种德行吧?
但魏良笔尖一顿,唇角原本带着的笑意淡了一瞬,然后又无所谓地问:“怎么,学习不好的不能和你当朋友?”
听出他是在转移话题,尤徊安懒散地后仰靠在椅背上,顺着他的话说:“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魏良惊讶地抬头,眼里满是不解与疑惑:“我们还不是朋友吗?”
尤徊安和他对视,片刻后移开视线,把原本的“当然不是”咽回去,回道:“你说是就是吧。”
魏良当然觉得是,所以他乐滋滋地当着尤徊安的面,把微信备注从“尤徊安”改成了“尤徊安好朋友”。
尤徊安轻嗤一声——幼稚死了。
*
【妈】我发的几个学校你选一下。
【妈】我和你爸都看过了,这几所学校位置师资什么的都不错。
【妈】你做好决定,我和你爸就去处理。
【妈】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尤徊安看完消息就把手机关机,随手扔进桌洞,继续做试卷。
魏良午休前抄完五遍课文,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abc,正在闷头睡觉。
尤徊安扔手机的动静不小,魏良也不知道梦到什么,整个人一哆嗦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茫然地看向尤徊安:“你怎么了?”
“没事。”尤徊安在草稿纸上乱划。
魏良:“……你这哪里像没事了?”
尤徊安深呼吸:“继续睡你的,待会要上课了。”
魏良哪还有心思睡觉,他侧头趴在桌子上,看尤徊安把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草稿纸撕下来,又进行新一轮的演算。
尤徊安的脸上向来没有表情,他好像天生缺乏什么面部肌肉,只有偶尔嘲讽的时候,才能看见他唇角勾起。
但他一般不嘲讽人,平日里甚至连话都说不了几句,看上去蛮唬人的。
尤徊安不清楚自己在魏良眼里是什么形象,也并不在意。
他内心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常叶芸。
他从前觉得逃避是最可耻的行为,可现在却觉得这是最好用的。
明明不该这样。
*
父母只有那天回来了一次,江还看不惯自己兄弟孤身一人,跟着他住了两天,最后尤徊安被烦得直言让他滚。
常叶芸不知道到底在不在意尤徊安的看法,四天过去,尤徊安没回复她,她也没有再来找过尤徊安。
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发那几个学校信息,也根本没提起过出国的事。
可她不在意,尤徊安却是在意得紧。
周五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同桌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尤徊安没心思做题,闷头看着手机里和常叶芸的聊天记录。
常叶芸发的那几所学校尤徊安看过,确实如他们所说,都是很有名的学校,教育师资教学方式地理位置,哪里都好。
但尤徊安不喜欢。
不喜欢到他现在看见那几个字,都会下意识犯恶心。
尤徊安抿了抿唇,踌躇着打下一段话:“我都不想去。”
他手指悬在回车键犹豫不决,细看还有些微微发抖。
他攥着手机,正要把这五个字删除,“刷——”地一声,窗户被人打开。
尤徊安浑身一激灵,下意识要藏手机,抬头对上魏良笑得不怀好意的眼神。
男生趴在窗沿上,伸手指指他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手机。
“优等生也带手机来学校?”他声音很低,像是怕被教室里别的同学发现,又好像是只说给尤徊安一个人听。
尤徊安沉默着把手机揣兜里,转移话题问:“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说话,外面没老师吗?”
魏良摇头:“没啊,快小假了嘛,灰太狼和其他老师都在开会。”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决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尤徊安坐在靠墙,也就是靠窗的位置。魏良闻言笑了笑,直起腰把半个身子探进教室。
他随手拉起旁边的窗帘,用其将两个人挡住,然后凑到尤徊安耳边,小声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