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又苍白的闪光灯在暗沉沉的车厢里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她们握手的画面就此定格，彼此的手上都戴着相同的茉莉花手环。
田巧拍完后毫不留情地松开了她的手，语调轻快：“好了。”她关了手机，静坐着。
车厢里沉寂了片刻，车里放着悠长动听的音乐。姜小雨缓缓开口：“你可以把刚刚拍的照片发给我吗？”
“可以啊。”田巧理所当然地看向她。
回到家后，姜小雨又洗了一次澡，躺到床上，盯着田巧发给她的照片看了好久。她不停地回忆着在影厅时田巧靠在她肩上的那种感觉，心跟着酥麻起来。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转到零点，她意识到再不睡很快就要天亮了。
于是姜小雨把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关掉大灯，怀抱着兴奋的心情努力逼自己入睡。
……
八月的第二个星期三是田巧的生日，也就是八月十三号，她们看完电影后的第三天。
过了这个生日她就是实实在在的二十四岁了。
每一年的生日，只要她是在家爸爸妈妈都会给她过。妈妈会一大早起来煮鸡蛋（他们这儿的人过生日都要吃鸡蛋），爸爸会开车带她去面包店订蛋糕，虽然镇上的面包店都是用植物奶油做蛋糕，田巧也会嫌弃不好吃，但她还是会订，仪式感在她的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就在去面包店订蛋糕的路上，田巧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嚷嚷：“这个镇上的面包店为什么就不能用动物奶油做蛋糕？哪怕是卖贵一点我也愿意买。”
田聪专心开着车，说：“但别人不一定愿意买，不是谁都像你这么贪吃，大家更愿意省点钱去买菜，而且奶油不都一样吗，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动物奶油比较好吃，我大学附近的那些甜品店用的都是动物奶油。”田巧说。
田聪：“那你应该留在那的。”
“……”
“在你小时候，可没嫌弃过这儿的蛋糕不好吃，自从出去后，就知道了这里哪都不如外面，所以人还是要多见世面，多吃点好的。”田聪持续输出。
田巧郁闷地舔了一下最后面的一颗牙齿，恨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车子停在了一家街角的面包店门口，这家面包店四周围被透明的落地玻璃包围，落地玻璃上印着烫金的花纹图案，店的两面都有一扇门。
田巧进去后跟店员说要订蛋糕，店员拿了一个平板给她挑选。
她坐在木凳子上挑了有五分钟，最终订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草莓蛋糕。
她把平板还给店员说：“请不要做得太甜。”
店员在收据上写着字，记住了她的要求，点头道：“好的。”
-
中午，水果超市里没有人来买水果，姜小雨坐在收银台前吃着一盒泡菜炒饭，米饭又干又硬，像是放了好几天的剩饭。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是田巧发来的信息：小雨姐姐，今天是我生日，晚上你可以来我家吃蛋糕吗？
姜小雨愣了愣，先回了她一句生日快乐，又回：可是我要十点才下班。
田巧当然知道，但她不介意：没关系啊，我等你。
姜小雨正在犹豫，店里的玻璃门被人打开：“小雨姐姐。”
田巧竟然冒了出来。
姜小雨诧异地望着她，她的身后还跟着她的父亲。
田巧冲她眨眨眼睛：“我来买水果，今晚吃。”
田聪看了姜小雨一眼，眼神冷漠，不过没有流露出他的不屑。
姜小雨放下手里的勺子，十分尽职地站起来说：“慢慢挑。”
他们走过边柜时，姜小雨说：“新进的葡萄很甜，你们可以买回去尝尝。”
田巧笑了笑，应声拿了一袋阳光玫瑰，田聪拿了很多水果，田巧叫他不要买这么多，田聪说：“没关系，一年就过一次生日，不用想着帮你爸省钱。”
田巧扁着嘴和姜小雨对视，姜小雨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
她真幸福，姜小雨眉眼间有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忧伤。
田巧在走出水果超市之前大声说了一句：“小雨姐姐，你今晚可一定要来吃蛋糕啊。”
这句话她是特意喊给田聪听的，如她所料，上车后，田聪不太满意地问：“你要请她来家里吃蛋糕？”
“是啊，人多比较热闹嘛。”田巧系上安全带。
“你要是嫌不够热闹可以叫你堂姐来。”田聪说。
田巧一脸不乐意：“叫她来干什么？我不要。”
看在今天是她生日的份上，田聪忍着没说她，不过他实在不想女儿跟那个平庸无能的姜小雨有牵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不是说说而已。
姜小雨看着玻璃门外的黑色小汽车扬长而去，拿出手机给汪菁菁打了通电话：“你现在有空吗？”
“店里没顾客，挺闲的，有何贵干？”汪菁菁歪头夹着手机，手里拿着一件顾客试穿过的T恤，将衣袈套进去，架回原位。
姜小雨：“我记得你那儿隔壁有一家金店，你能帮我买个东西吗？”
……
含星的夜晚在田巧的期盼中如期而至。姜小雨也应邀而来。
田巧打开家门的一瞬间见她手捧着一束鲜花，非常的惊喜。
“这是给我的吗？”田巧直勾勾盯着鲜花问。
姜小雨哭笑不得，不然还能给谁？
“是的，生日快乐。”姜小雨扫过她欣喜的眉梢，也跟着高兴了一下，不过表情上看不太出来，因为想到等会儿要见她爸妈，她不由得拘谨又严肃。
姜小雨买的是一束粉玫瑰，上面有生日贺卡，田巧接了过来：“谢谢～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我花。”她此时不再羡慕那些毕业典礼上被朋友们送花的同学了。
“啊？”姜小雨愕然地低吟。
田巧招呼她进来，忽然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个礼品袋，上面印着一个金店品牌的logo，田巧再次主动询问：“这个该不会也是给我的吧？”
“对。”姜小雨递出礼品袋，目光落在了坐在沙发上的田聪和许惠萱身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田巧的家，干净又温馨，就是电视声有点大。
“这也太破费了！”田巧举起手中的礼品袋，转头激动地跟她爸妈说：“你们看小雨姐姐给我买了什么！”
姜小雨担心她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心里会有落差，迟疑地解释：“也没多贵重，其实就是一……”
“那你还不快谢谢人家。”许惠萱笑眯眯地站起来给姜小雨倒了一杯水，招呼她：“小雨你坐，不用客气。”
“谢谢小雨姐姐。”田巧手捧着花，轻轻地拥了拥她，把田聪看得嘴都瘪了下去。
许惠萱是个体面人，要说她有多喜欢姜小雨，也称不上，但也没田聪那么看不起人家，她表现得既和气又健谈，与田聪一言不发的冷淡截然不同。
姜小雨并不知道田巧她爸对她有意见，只是能感觉到他有些刻意的威严。
田聪把家里的灯关掉，整间屋子只剩下电视屏幕散发出来的光，忽明忽暗。
烛光在铺满草莓的蛋糕上摇曳，他们一起唱着生日歌，田巧闭上眼睛许愿。姜小雨借着炙热的烛光，趁她紧闭双眼，才敢肆意地注视着她。她的目光坦然得露骨。
歌声结束之后，田巧缓缓掀开眼皮，首先看到的是站在她对面的姜小雨，姜小雨来不及收回目光，和她进行了刹那的对视。
像是被深沉的海水吞没，这是田巧跟她对视的感觉，是因为烛光的关系吗？为什么她仿佛在小雨姐姐的眼睛里看到热烈和痴情？
田巧没让气氛沉默太久，她低头吹灭了蜡烛，随之而来的是客厅的灯被打开，白茫茫且冷静的光笼罩着她们。田巧再无法从姜小雨的眼神中看出异样。
夏天的草莓没有冬天的好吃，田巧咬了一口酸得小脸扭曲：“救命！”
许惠萱嗔她一眼。
姜小雨笑而不语，安分坐在餐桌前，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蛋糕。
田聪没跟她们三个女人待在一起，端着蛋糕独自坐在电视机前，边看边吃。
“小雨，这儿还有零食，尽管吃，别客气。”许惠萱指指桌上的薯片果冻什么的，都是田巧从超市买的。
“嗯。”姜小雨礼貌地点点头，却没伸手去拿。
她注意到叔叔阿姨目前为止都打了五、六个哈欠了，心里明了他们一定是为了迁就她的时间才那么晚切蛋糕的。为了让他们能赶紧休息，姜小雨吃完一块蛋糕后忙说：“小巧，叔叔阿姨，谢谢你们的款待，我明天还要上班，就不久留了，我先回家了……”
她说着说着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许惠萱努力打起精神说：“这就走了啊？不多吃点？”
“不了不了。”姜小雨摆摆手。
田巧惊叹姜小雨进食的速度，她放下手里没吃完的蛋糕说：“我送你出门。”
田聪：“住对门有什么好送的。”
“嗐，她想送就送。”许惠萱轻声说。
田巧关上家门，问姜小雨：“蛋糕好吃吗？”
“好吃。”姜小雨说。
田巧笑嘻嘻：“我特意叮嘱他们别做太甜，我猜你不是很喜欢吃甜的，对吧？”
姜小雨站在漆黑的走廊里，惊讶地望着她模糊的轮廊：“嗯……”
她竟然，能猜到。
姜小雨的心，似乎又荡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