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科尔带来了一个堕落精灵。
堕落精灵披散着深色长发，脸被凌乱的头发遮掩住，纤细的手垂在两边，一套镣铐磨的他的手腕血迹斑斑，他身上残留着无数叠加的新旧伤痕。
他步履缓慢地走进来，慢慢在原地站定，他的身躯几乎毫无起伏，如同一具死去的尸体。
他身上的黑暗气息浓厚，俨然是一个堕落精灵。
“就是他了，陛下。”莱斯科尔猛地一脚将堕落精灵踹翻在地，得意洋洋地冲玛门邀功道，“他自从来了以后便一直打听您的消息，我觉得不对劲便派人一直观察他，果不其然被我抓住了小尾巴。”
堕落精灵趴在地上动了动手指，他露出一只深邃的眼睛，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塞西莉却觉得……
他在看她，他好像认识她。
那枚十字架还握在玛门手里，玛门淡淡地瞥了趴在地上的堕落精灵一眼，说道：“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陛下，这枚十字架可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里面蕴含的光明魔法的能量您肯定比我清楚。”没得到想要的回复，莱斯科尔的语气急切，立马解释道，“一个堕落精灵身上居然携带着这种东西还不被伤害，他肯定有问题。您也看到了，刚刚这位塞西莉小姐拿着十字架感到了不适。”
刚刚那灼热感似乎还遗留在塞西莉手上，听到此话，她也有些好奇，那堕落精灵的外貌和气息都已完全转化成功，他竟然会不受那十字架影响，这是怎么做到的？
玛门摩挲着下巴，他思索着看着那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堕落精灵：“你们问出了什么？”
莱斯科尔来了精神，他搓着手，笑嘻嘻地说道：“他以前是服侍圣子的精灵，为了完成圣子安排的任务，不惜成为堕落精灵。那装模作样的圣子安排的任务就是……”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手在脖子上划过：“想要刺杀您。”
如若不是塞西莉好好地站在玛门身侧，她几乎要以为这是说的她自己了。
“他在维科斯做什么？”玛门饶有兴致地问着，莱斯科尔所说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莱斯科尔是有些为难，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在听到塞西莉小姐进入城堡后，才开始大规模接纳堕落精灵的，他就是这个时候跟着进来。”
“嗯，没多久你们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效率高效。”玛门夸赞道，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赞扬，“我问他几个问题吧。”
“好的好的。”莱斯科尔给了堕落精灵一脚，“没听见吗？快起来，陛下说要问你话呢！”
堕落精灵一动不动。
“这人怎么回事？”莱斯科尔嫌弃地说道，他想要伸出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又厌恶地收回来，他实在是不想碰这个脏兮兮的堕落精灵，他的目光落在了塞西莉身上。
塞西莉是一个女仆，是下人。
但塞西莉没打算给任何回应，她沉默地站在一旁，魔王也未开口，他没理由吩咐塞西莉。
莱斯科尔在原地转了一圈，像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就要抓起堕落精灵。
堕落精灵动了动，他避开莱斯科尔的手，撑起身上，长发蜿蜒着散落在地上，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目光看向了魔王。
他嘴唇动了动，嗓音如砂砾磨过，几乎很难分辨他在说什么：“你就是魔王？”
“你怎么对陛下说话的？”莱斯科尔脸色一变，又准备上前，却被玛门的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悻悻地退回去。
“现在是我在提问，你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莱斯科尔。”玛门说道。
“是，陛下。”莱斯科尔心有不甘也毫无办法。
“你认识她吗？”玛门第一个问题就令塞西莉心神震荡，她不露声色，心中却已开始盘算该怎么解释。
不，其实不必有什么解释，除了杀了魔王，她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实的。
她没有之前的记忆，她为了魔王来到德蒙城，她患上幻梦症，这些都不是假话，只看这个堕落精灵会说出什么话了。
堕落精灵不为所动，他看着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高高在上气质的玛门，再次重复了一遍：“你是魔王吗？我只和魔王说话。”
莱斯科尔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属实想不到，竟然有人敢这样和魔王讲话，还是一个堕落精灵。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恶魔比玛门更像魔王。
玛门眼中露出转瞬即逝的讥诮，他还是平静地回答了堕落精灵的话：“我是魔王。”
堕落精灵没有感情的目光落在塞西莉审身上，他忽地低声笑道：“精灵？魔王身边跟着一个精灵？我还是在做梦呢。”
玛门冷冷说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堕落精灵不答，他那没有焦距的眼神似乎在仔细观察塞西莉。塞西莉冷静地回看他，没有一丝破绽。
半晌，堕落精灵笑道：“叛逃者，谁不认识？”
“叛逃者？”莱斯科尔惊呼出声，塞西莉一愣。
“被抹去名字，驱除族群的精灵可不多见，照理来说，还是我们的榜样呢。”堕落精灵低哑地说着，笑了起来，或许是扯动到了伤口，他剧烈地咳了起来，喉咙里吐出一块血块。
他在说什么？抹去名字，驱逐族群，这是在说她吗？
真心实意的，这令塞西莉越发迷惑，失去记忆之前的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又是谁给的她这个任务？
玛门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他未发表任何评价，接着说道：“你是来杀我的。”
“杀你？”咳了好一阵，堕落精灵缓过劲来，他不屑地说道，“我要杀掉你们所有恶魔！黑暗的直接眷属是你们这种丑陋的恶魔，真是黑暗神的大人的耻辱。”
这和莱斯科尔的话有极大出入，玛门再次问道：“你不是听圣子的话来的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堕落精灵大笑出声，动作大到全然不顾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迸裂。
“精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圣子也只是个人类，你是魔王，脑子也不太好使啊。”
玛门没什么反应，莱斯科尔的笑容早已僵在脸上，他叫道：“孽畜，你敢这么和陛下讲话！你……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拿了这个十字架想要杀掉陛下！”
“十字架？”堕落精灵说，“那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遗物。”
空气陷入了沉默。
休息室的众人神色各异，玛门的表情深不可测，塞西莉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而莱斯科尔则显得焦虑许多。
“看来。”玛门说道，“消息出现了偏差啊。”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已经够让莱斯科尔汗如雨下。
他颤抖着说着：“陛下……”
“这个堕落精灵你带下去吧，等你得到了再确切的消息再来给我邀功。”玛门往后靠去，他低声的嗓音中带上了不耐烦，“我应该说过，我不喜欢别人浪费我的时间。”
莱斯科尔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一惯的滑稽谄媚的样子早已不见，他死死咬着嘴唇，完全没有了作为一个领主的风范。
那个堕落精灵又抬起了头，他这次的目光落在了十字架上。
“还给我。”
塞西莉感觉得到，他的余光一直在瞟着自己。
他们之间绝对不是单纯的认识，他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玛门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拿起那十字吊坠，微笑着说道：“这是战利品。”
出乎意料，堕落精灵没再多话，他又趴了下去，让那乱糟糟的头发再次遮住了他的脸。
沉默的莱斯科尔却在此刻突然爆发。
“不，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刑罚了他许久他才说出了这些情报，怎么会有假？”莱斯科尔瞪大眼睛，他的眼珠死死盯在了塞西莉身上，他好像找到了什么答案。
“是她，她一定有问题！”莱斯科尔指着塞西莉，语气强烈，他那本就紧密的五官挤在了一起，他叫道，“唯一的变故就是这个堕落精灵，她肯定有什么问题，才会让那该死的东西改变话语。陛下，您清楚我的为人，我不会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您啊！”
被突然指到的塞西莉无辜地眨了眨眼。
莱斯科尔明显是被逼急了，在玛门面前的失误让他恐惧许多，他甚至开始口不择言。
不过，他说的未必是假话。但在此刻，塞西莉不是傻子。
还没等到塞西莉有什么反应，玛门率先开了口。
他语气冰冷，一股威压直直地朝莱斯科尔冲去，莱斯科尔没站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允许她进入的城堡，莱斯科尔，你是在质疑我吗？”
塞西莉意外地看了魔王一眼。
“不……不是……”莱斯科尔跪在地上，他抖动得越发厉害，那身躯缩在一起，比旁边的堕落精灵看起来还狼狈。
这就是魔王对下属的绝对压制，塞西莉脑海里闪过了什么，圣子也有这种能力。
圣子。
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她跟圣子很熟悉吗？
“带着这个堕落精灵滚出去。”玛门冷冷说道，“现在。”
莱斯科尔不再有多余的动作，他从地上爬起来，用还在颤动的手打了个响指，休息室的门打开了，把堕落精灵带来的男仆站在门口。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莱斯科尔声音沙哑，男仆不敢多问，立马给堕落精灵缠上了厚重的锁链，拖着离开了这里。
“陛下，我先告退了。”莱斯科尔勉强恢复到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行了个礼，颤巍巍地离开了休息室。
“陛下。”塞西莉说道，“我不认识那个堕落精灵，他好像认识我。”
“我知道。”玛门揉了揉眉心，他说：“你把希尔维亚和伊泽瑞尔叫上来，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