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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听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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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商量完具体事宜,便各回各家,休息去了。

临走前小紫缠着星乌絮絮叨叨了好久,把她的生辰年龄家世全探听了一遍,像是帮她说媒似的,自己倒是什么都没透露——当然,星乌所言,也是九假一真。

小红不太适应和陌生人呆在一块,离开后立马把自己关房间里了,不过多亏了她,星乌才知道住所在哪,原来是后面的那座楼。

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召晟打算陪星乌在穷奇观附近逛逛。

原来这儿主要是四座楼,一座接待来客,叫凶膳寮;一座供人休息,叫镇煞居;一座接取任务,叫影楼;还有一座,才是真真切切的道观——名曰穷奇观,刚好让出一块区域给游人们上香祭拜,顺便收点香火钱。

师徒俩先去凶膳寮蹭了几个不要钱的窝窝头,又去镇煞居订了两间房,可算把行李放了下来,最后去真·穷奇观点了两柱香祈福。

星乌当然不信这玩意,神神鬼鬼的,菩萨在不同地方还有一千张面孔呢!

她以前跟百里篁提议,把葬雪楼的菩萨像雕成他的模样,让所有人都来拜他,在江湖万人之上,岂不美哉?最后当然是被派了任务赶出去——理由是看她闲的都说胡话了。

她虽不信神鬼,但陪朋友拜一拜却是愿意的,祈福嘛,主打一个心诚则灵。

这儿实在太热闹了,根本没有寻常道观那般清静的氛围,哪儿都能随便进,哪儿都有趣事,稍一吸气,便被暖融融的食物蒸气熏得直呛。

星乌却是怎么都走不够。

她曾在信纸上书写的文字,化作人间烟火,落入她目之所及处,一烧起来,便无止息了。

她和师父边走边聊,一下午说了很多话,她很久没有这么畅所欲言过了。

走累了,就这么坐在菩提树下,迎着初夏还未燥热的风,听着耳边清亮的蝉鸣和不远处的人声,看着无数美好的场景从眼前掠过,却深藏心底。

仿佛她也曾度过许多个这样的夏天,这不是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却是她最想留住的一个——只因留不住的,早已消逝。

直到一滴水珠落入她眼睫,瞬间模糊整个世界。

她以为是未逝的露水,师父却把她拽起来,往附近的屋檐下跑——多雨的江南啊。

不同于长安数日才下一次的雨那般汹涌而狂乱,姑苏的雨总是绵延一整个月,如此缠绵,如此温柔。

星乌倚在栏杆上听雨,看着底下的人们慌乱地把东西移进屋内,嘴里喊着各种各样的方言,她只听出一句“要死啦”;或是调皮地踩水花,溅了同伴半身水,搁那傻乐,浑然不觉自己也成了雨中的落汤鸡;有几个人撑着伞,呼吁大家小心点,防止有人跌倒。

她想起在葬雪楼,步晓青就是收东西的那类,她是踩水花的人,寒枝是受她“迫害”的人,小红则是维持秩序的那个,其余的三个,就和现在的她一样,在高楼之上,看着他们胡闹,不自觉笑起来。

回忆渐行渐远,可感知的,唯有当下的雨。

凉爽的水气、朦胧的水雾和叮咚声混作一团,不知为何,让她想起第一次触摸望舒剑时的感觉——冰凉而躁动。

“师父。”她无意识地开口。

“嗯?怎么了?”召晟颇喜欢江南的烟雨,看得入迷,被她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

星乌看着远处那块写着“穷奇观”的门匾,鬼使神差问了句:“你喜欢姑苏么。”

“还好吧,”召晟想起了难忘的少年时期,苦笑一声,“我年轻的时候,在这拜师学艺,是不错的回忆。”

“那师父想一直呆在这吗。”

“看你吧。想留下的话,自然能留下的。”

师父一直没什么主见,言行举止都淡淡的,是个平和的人。

不像她,看上去冷淡随性,没准内心早就乱作一团。

星乌低低“嗯”了一声。

言外之意是,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的。

她还有好多事想在姑苏完成:

观青山上最美的日出,赏平湖中最雅的清荷,尝街巷里最甜的糕点,品酒庄里最纯的桃花酿......还有,见心中最想见的人。

可这里未必留得住她。

雨越下越大,吹动高树上的绿叶,轻轻擦过他们搭在栏杆的双手。

“师父。”

“又怎么了?”召晟揉了揉小徒弟的软发。

“师父年轻的时候,为什么选了学剑?”

“傻孩子,当然是师父的师父逼的呀。”

这倒是星乌没想到的回答。

“......那师父现在没有师父了,为什么还练剑?”

“我也不知道,”召晟愣了几秒,又笑着回应,“可能是习惯吧。”

习惯这东西,可是很可怕的。

透过那双冰冷的眼睛,召晟突然想知道,小徒弟无所适从的时候是什么样,顺嘴开点小玩笑:“别光问我,你呢,你为什么练剑?”

未曾想那人根本不吃这套,淡淡回了句更冷的玩笑:“估计是为了砍人吧,感觉用剑砍比较爽。”

“......召星乌,你回答得比我还敷衍。”

“好吧,其实就是觉得剑很好看嘛。”金色的日光打在她的侧脸,像一张夺目的画,“我以前看别人耍刀枪剑棍,就属舞剑最有美感。”

“嗯,确实。”召晟看着她背上那把乌漆嘛黑的剑,感慨道,“你这把剑就很好看,不愧是我送的。”

星乌后退瞧了瞧他身侧的剑,这是他们在不知名的铁匠铺打的,长度比她的略短一些,重量却不减,师父保养得好,外壳很干净,跟新的一样。

“嗯,师父的剑也好看,等你死了就归我了。”

“......不要随便这样说。”

“说说而已,我要是死了,我的剑不也归师父么。”

召晟被气笑了,她总能找到惹怒别人的理由。

“重点是这个吗?我是让你不要老说死不死的,还没死过几回呢。”

星乌撇了撇嘴,不太认可这话。

......还能死两回不成?师父就是唠叨,不过她爱听师父唠叨。

“知道了。”

召晟一看她那样,就知道肯定没记住,估计还在心里骂他话多呢。

“师父,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吧,你今天都问了那么多问题了,不差这最后一个。”

小徒弟平时话少,准确来说,是根本没有聊天的欲望,就喜欢独来独往。

他倒是希望她能活泼点,像同龄的少年少女那般打闹玩乐。

今天不知为何,兴许是空闲的缘故,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路上看见朵花都要跟他介绍一下品种,不知道的还以为穷奇观是她开的。

“嗯。”星乌听着耳边凄迷的雨声滴滴答答,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之调频,“师父有想过......我是谁么?”

长安的医馆里,那句未曾说出的话,终于落地。

她曾逃避的东西,总是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度出现,幸而,这一次是她主动选择。

最近,星乌并没有在他面前过多伪装。

尤其是这几日,无论是面对令主时轻车熟路的应答,还是商讨任务时果敢大胆的决策,种种预兆,种种细节,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她根本不是个新人。

可师父什么都没有问。

星乌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敢问自己,她很害怕,恐惧着师父对她的恐惧。

她很少放任自己的恐惧蔓延,她更擅长的,是在恐惧到来之前扼杀。

说来好笑,她一方面渴望师父快来询问自己,然后她就像这场雨一样,让所有秘密倾盆而下,落一头冰凉,淋一身爽快;另一方面,她的内心无意识地抵抗着回答,师父不知道她从前是怎样一个人,而她,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符合她想象的那个师父。

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不在乎你过去所有的一切,衷心祝愿你的现在和未来;即使你对他有所欺骗和隐瞒,也毫无保留地向你付出善意和爱。

如果是儿时的她,恐怕会相信并幻想有这么一个人物;如果是在葬雪楼的她,大约会嗤之以鼻,视之为无能者的自欺欺人。

而现在,她分明难以相信,却总是不受控地幻想;她一边嗤笑,一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悲哀。

不管是面对师父,还是从前的知己——她不再天真,也不再狂妄,她只是一个将答案藏于掌心,等待别人跟她握手的胆小鬼。

“召星乌,你不是我的徒弟吗,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你还能是谁?”召晟突然急了,又觉得自己太凶,弱声弱气问她,“你自己说,你还能是谁?”

星乌忽地笑了,虽然她知道自己笑起来一定很难看。

这世上有没有那样完美无瑕的人,她不知道。

但现在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和她一样的胆小鬼,或许不在乎她的掌心有没有藏东西,或许也在乎,但更想跟她握手,又不好意思。

“好叭,那我自己说。”

“其实......我就是师父的徒弟嘛,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啊。”

檐下的雨幕如透明的珠帘,天空的云隙漏出一缕鎏金,黄昏过后,便是迷离的夜。

裕宁十八年夏,姑苏穷奇观,师徒二人闲谈;水月相误,风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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