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虎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从大队得了表扬,到隔壁吴婶儿家的大黑生了四只崽子,嘴巴就没停过。
听着听着,刘东实在忍不下去了,发自内心地问出了他的疑惑:
“二虎哥,你平常在家里是一句话都不说的吗?这是憋狠了?”
呃……刘虎挠头,嘿嘿一笑:
“倒也不是,我这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吗?你们俩又不吭声,那我不就得自己找话头儿了?
你说说,我明明是好意,你咋还不识好人心了呢!”
刘东和梁万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大可不必!”
而且,是他们俩不吭声吗?分明是你一直就没停下来过,他们俩连个插嘴的空儿都找不着,好吗?
被这么一打岔,刘虎总算是收敛了:
“诶,东子,城里最近有没有啥新鲜事儿?你跟我讲讲呗!”
虽说这年头儿,城里和乡下都穷,但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城里人吃的是商品粮,工人的待遇就更好了,就算是临时工,每个月少说都能拿到十几块钱呢,更别说正式工了。
可他们农村呢,一年到头儿,攒下来的工分,换了粮食以后,人多的大家庭也就到手一百来块钱,这些钱还得用来建房子、给孩子娶媳妇儿,能顶什么用啊?
所以,刘虎对城里的事儿好奇,这是一点儿都不奇怪的。
这时候,哪个农村人不想往城里奔?谁愿意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连带着子孙后代的将来都是一眼能望到头的?
三个人东拉西扯的,好悬,赶在刘东口干舌燥前,他们终于到凤阳沟大队了。
大冬天的,没几个人愿意顶着寒风坐在村口儿聊家常,三个人有幸“逃过一劫”,静悄悄地进了村。
“奶,我回来了!”
刘东的爷爷前两年得急病去了,家里现在是老太太当家,这是个厉害人,就跟那如来佛压着孙猴子似的,压得两个儿媳妇儿喘不过气来。
刘东和梁万刚一进屋,二伯母看见他是空着手来的,那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
也是,当年刘东他爸妈都是工人,又连着生了他哥哥姐姐,他姥姥身体不好,没法儿帮着带孩子,两口子一合计,就把俩孩子送回老家来了。
当然,他们每个月都给钱给东西的,也不是免费让老太太帮忙带孩子。
俩小孩儿,吃能吃多少东西,不还算是变相补贴一大家子了吗?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儿的。
可谁让刘东他二伯母是个神人呢?她就觉着,给钱给东西,那不都是婆婆收着了?至于她儿子闺女吃的那些,明明是婆婆心疼小辈儿才给的,跟小叔子有什么关系?
反正,东西没到她手里,她是不认的!
所以,二伯母一直觉得刘东他们家占了大便宜,对此很是不满,刘东哥哥姐姐在老家待的那几年,可没少在孩子跟前说些怪里怪气的话。
这会儿,看见刘东又空着手回来占便宜了,那自然是更不乐意的。
刘东早就知道二伯母的奇葩之处,也懒得搭理她,趁着二伯母还没来得及闹幺蛾子的时候,从兜里掏了钱,递给他奶:
“奶,我爸说了,他们单位忙,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子不一定有空回来,刚好,我这不是要回来换东西吗?他就让我把过节费给您捎回来了!
您年纪也大了,理应多吃点儿好的、给自个儿补一补,要知道,您可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哪怕您暂时倒下一会儿,咱们家肯定也会有人要跳出来翻天的。”
刘东他爸人在城里,但养老费是一早说好的,月月不落、准时送回来,至于过节费,这就纯粹是当儿子的心疼老娘了。
刘东的意有所指,一大家子人都听明白了,有性子活泛的小辈儿顿时就憋不住笑了。
偏生,只有二伯母不觉得刘东是在说自己,她仍旧不太满意,“小声”嘟囔着:
“嘴上倒是说得好听,送这么点儿钱回来,够买什么啊?”
大伯母王霞云是老太太的应声虫,老太太一个眼神儿飘过来,她就心领神会了,立刻拉着弟妹的胳膊往外走,省得她继续丢人现眼:
“弟妹,灶上的稀饭估计已经好了,咸菜我也切好了,你来帮忙调味儿,这活儿,还得是你来才行,搁别人,我不放心的!”
等这个家里最没眼色的人走了,一屋子人才聊到了正事儿。
“大伯,你知道谁家愿意往外换肉的吗?梁万家人多,指着队里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肉,怕是连塞牙都不够。
另外,他们家人都挺能吃的,要是谁家有晒多了的蘑菇干、山货,他也愿意换点儿。”
刘东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张口就来。
这也是他和梁万在路上的时候商量好的,刘东家是个什么情况、有几口人、每个月挣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要是他找队里的人换,换得多了,指不定就有那种小心眼儿又见不得别人好的家伙,觉得刘东家有钱、就该多帮衬着乡里乡亲点儿,转头去举报的。
可别以为乡下人淳朴,干不出来这种事儿,这年头儿,淳朴的人是多,可坏人也不少啊!
为了一口吃的,一家人打得头破血流都不奇怪的,何况只是一个大队的呢?
刘大伯看了眼梁万,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但穿得挺厚实,脖子上还戴着条围巾。
他们农村人,谁家弄到毛线不是用来织毛衣啊?脖子冷什么的,出门的时候缩着点儿脖子不就行了?
显然,这小伙子家里条件应该不差,而且,不只是人多,更重要的是工人多!
猜到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刘大伯抿了抿嘴,说:
“我知道,十一月底的时候,队里的老李头他们家,猎到了一头野猪。
野猪体积太大,不好运出去,我没发现他们家有人出去,偶尔从他们家经过的时候还能闻见肉味儿,估计,他们家是自己留下吃了。
那么大一头野猪,至少能吃半年吧,我觉着,他们家不缺肉,应该是愿意把队里分的换出去的。
待会儿天暗下来,我让二虎走一趟,去找他们家小子探探口风。”
他们这一代人,那都是经历过事儿的,没几个心眼儿的人,也活不到这会儿。
所以啊,千万别小看了农村人,农村人咋了?人家只是出生在农村,可不代表人家傻!
梁万默默听着刘大伯的分析,心里头突然就有了那么点儿庆幸。
说实话,刚穿越那阵儿,他是做梦都想得到个金手指的,不说什么种田空间了,哪怕有个能放东西的随身空间,这不就能风风火火、闯荡黑市儿、闷声发大财了吗?
可现在,梁万觉得,穿越大神还是很有眼光的,什么金手指的,他不配啊!
就他这点儿小聪明,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露馅儿,幸好,幸好啊!现在的他,平平无奇,只是一个想躺平吃软饭的赘婿罢了!
“大伯,你可真厉害!怪不得刘东一直跟我说,在这个家,他心里最敬佩的人就是他大伯呢,那叫一个心细如发哟!
要我说,您呢,也就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要不然,凭您这一手本事,多适合去当公安、为人民服务啊!”
梁万对着刘大伯,张口就是一顿夸,倒是他旁边的刘东,神情有点迷茫。
啊?我跟你提过我大伯?我是这么说的吗?
好你个梁万!哥们儿今天算是长见识,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不对,准确地说,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啊!咱们哥俩儿这叫…臭味相投了?嘿嘿!
谁不喜欢被夸呢?况且,梁万还是个城里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城里人见多识广,那人家能撒谎吗?可见,他就是像梁万说得那样,只缺个机会啊!
刘大伯心里遗憾,看着梁万和刘东这个好大侄儿的眼神,那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呐!
“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件事儿,吴会计他们家老大不是去当兵了吗?
听说是在哪个岛上来着,秋收那阵儿,他媳妇儿去了趟邮局,带回来两个好大好大的包裹,说是一些干海货。
咱们安城不靠海,干海货也是新鲜玩意儿,等会儿我带你们俩去吴家坐坐,看能不能换点儿。
说到姓吴的,还有咱们家的老邻居,你们吴婶儿,她可是个勤快人,秋天那阵儿上山,弄了好些栗子回来,这玩意儿扎实,当饭吃都行,等会儿也去问问。
还有还有……”
难得发现两个有眼光、欣赏他这一身本事的小辈儿,刘大伯精神振奋,拉着俩人说了个没完没了。
刘虎去大队上还牛车都回来了,一听,他爹还在说呢,再看看他大哥,明明是面无表情,却硬生生能看出几分呆滞来。
不是,爹啊,你经常在屋里念叨二婶嘴碎,嫌她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还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儿,连人眼色都看不懂,弄得我娘想找人拉家常都得偷偷摸摸、趁你不在家的时候去。
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我爹是在嫉妒二婶儿,并且,我有证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