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不要拿你那未来发生的事,来评判现在。”嬴政语气很缓,听不出一点愤怒,但无疑,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完全像是在宣瑾头上砸了一锤子。
“你也不该拿未来的事,来要求寡人。”
“她没有要求你,”温若锦觉得现在不是她一个人奋斗的时机,他作为她已知唯一的同胞,应该站在她这边,遂解释道:“她只是想告诉你,她看不惯男人三妻四妾,并对魅男的人嗤之以鼻。”
宣瑾迟迟才点头,她没想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帮她,也是因此,她很庆幸温若锦不是大男子主义,不然此刻就是两个人针对她一个人了。
“魅男?是何意?”嬴政问。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对某个男子抱有喜欢的感情,这种喜欢会直接掠过那男子的无数缺点,只看见他的优点,并往好方向上去幻想。”
嬴政听后却是冷声笑着,短暂低下了头,心说她竟然认为他是个这样不堪的人,太可笑了,后又把头高高抬起。
“那寡人就明白你们了,在谈你这个话题之前,”他指着宣瑾,“寡人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外面就认识,或者换一种问法,你们都来自未来?你所谓的通晓未来,也是因为你是未来的人?”
宣瑾与温若锦对视一眼,最终心虚地低下了头,温若锦上朝说不了话,那他肯定没告知过嬴政,而她却在三年前提起过,没想到当时与嬴政的随口一提,竟然能在现在作为导火索引起他的不满。
她能看出来,这种不满已经在他心里很久了。
她默默点下头,温若锦并不知道她先前做过什么,但见此心里也知道了个十七八分,在嬴政的审视下,他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也承认。”
“好,都承认了是吧?寡人身为一国之君,后世不可能没有记载,何况是过了两千多年,那可是三十几个人的一生啊,并不短,”他用着讽刺的口吻点着宣瑾,“寡人并不认为自己未来会一事无成,那么是不是也代表,寡人的一生会被他们评判?”
他们都点头。
“对,就是你,三年前你与寡人侃侃而谈,那一副说教的嘴脸,寡人到现在都记得,那奇怪的眼神,像是在看异类,你以为很好受么?”
“寡人本来想借此契机去听听外人的看法,可没想到,你竟是借着别人写的东西来评判寡人?”
一连串的质问将宣瑾从悬崖上击落。
嬴政的超绝推理能力让他在这几个时辰的相处中,知道了宣瑾一直隐瞒他的事,什么通晓未来啊,什么知己交心啊,原来都是她在欺骗他,这些都是他利用他的筹码,她是要靠此获得他的信任啊。
到这一步,她确实还是带着有色眼光。
宣瑾皱着眉:“没有评判……”
“没有?你敢说没有?”嬴政拍桌而起,终于以站着的方式和他们并肩,甚至还高出一小节。
宣瑾被吓了一跳,却没有因此语塞,大声道:“我那不叫评判,我是真心想让你知道后世的发展,人都会死,你也一样,可我想让你的遗憾少一点,这也有错吗?”
“知道了才会有遗憾吧!寡人不身处那个时代,却知道了那个时代有多好,这给寡人带来多少压力,你知道吗?”
“你根本不知道,你就说你的,丝毫不管寡人的情绪有多糟糕。”
“好,是我的问题,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行了吧!”
“不行!”
宣瑾被他说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他却转而来了一句“不行”?
“那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做?时刻观察您的情绪,在您高兴的时候说一说?”
“是。”
宣瑾冷哼一声,无奈的眼神看向温若锦,他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我们还有什么矛盾,今天一并说清楚了,以免以后麻烦。”宣瑾看着嬴政。
“说就说,寡人这些话憋三年了!”这三年里,他时而想起她审视的目光,时而想起她讽刺的语气,那些过往扰得他日日心烦,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可他多次告诉自己这不重要,别人的目光算什么,他无需在意。
可这种告诉根本没用,对他奉承的人实在太多,这就令他不得不想起她来,有些时候,他竟然怀念她那不同的目光。
他想,他一定是有病。
宣瑾此刻从他的眼神中找到六分怨恨,还有……四分怀念。
她这一定是错觉!
而在两秒后,她听到了他憋了三年的话。
“得到寡人的区别对待,你是不是心里很好受啊?在寡人面前你能畅所欲言,那是因为你知道寡人会因为对未知的好奇,而留你一命,对吧?”
……他说的不错,当初她为了活命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反正得也太快了些。
“你借着寡人给你的特权,用着一会儿平等,一会儿批判的目光来看寡人,口吻之间全无敬意,皆是因为你仗着那点特殊,而那一末被例外的感觉,是不是也沉溺于其中?”
“我……”
“我什么?寡人说中了吧!”嬴政低眼看她,心说终于轮到他让她无言以对了!还不止一次!
宣瑾霎时语塞,她绝没想到,这是嬴政在对她实行报复,他的求胜欲远比她想的强。
但听他如此说,她才明白过来,先前她对她所做的事一直没有认知,所以现在嬴政这般问她时,她的心猛然抽动了一下,他说得很对,她是在享受这一份特殊的感觉。
她甚至在想,若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她,那是否她的这种优待会被人投来羡慕的眼光,并高看她一眼?
“不过这都没关系,没有什么东西是权力给不了的,只要你是有用的,你想要的,寡人就都能给,寡人不相信你无欲无求,包括你,你也不可能没有私心,你们所有的欲望,寡人都能实现。”
他将充满好意的目光平等地撒在他们身上,“为寡人办事吧,寡人给你们最好的待遇。”
温若锦:“这算是向我们发出邀请?”
嬴政点头,这是他少有地坦白自己的心意,因为如她所说,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没有人监视他,他可以畅所欲言。
“你们既然来到这个时代,能回去早就回去了,也不会困在这里,寡人想不到除了为寡人效力的更好出路了,在秦朝能当上官的,不是有军功就是知识过硬,你们怕是连这其中要求都达不到。”
他们点头。
“想要有所作为,你们需要有一棵大树倚仗,寡人可为树。”
宣瑾与温若锦相视一眼,她先开口道:“口说无凭,我们不仅要击掌为誓,你还要立下字据。”
“没错,过去以击掌为誓,我们对你行过去的礼,相同的,你也要回我们未来的礼,立下字据,签字画押!”
“好。”
说做就做,三人举起手,互相击掌,击掌的力度非常大,似乎比她刚才喊的声音都大。
“字据出去再立,不然立了拿不出去。”宣瑾说。
他们点头同意。
“这里不是你们的时代,寡人没有要求你认同,相对的,你们也不能要求寡人去认同,既来之,则安之。而且寡人不相信在你们那个时代,是光靠一个人就能改变局势的,你们一定奋斗了很多年,而这奋斗基于什么?寡人以为,是对前朝的总结。”
“说得好啊!”温若锦一拍掌,“没错没错,我们的确奋斗了很多年,也因此牺牲了很多人,走的每一步都不容易,不过你是怎么意识到这点的?”
嬴政歪头:“这很难吗?”
“看你年岁……也没多大啊,怎么感知力这么强?”温若锦重新上下打量他,这个正身着葛布的年轻男子,完全没有被衣服影响,那一双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的眼神越看越觉得深邃。
“他十七岁。”宣瑾说。
“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一棒子打死,古代虽然有些规定在我们看来是磨灭人性的,但我们该肯定的还是要肯定。”温若锦向宣瑾走近了两步,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看他,成熟又稳重!”
宣瑾点头:“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之前说的话哪个人听着恐怕都不敢相信,甚至觉得可笑,做的那事儿吧……也不成熟,总之我会赶紧改的。”
嬴政不经意笑了笑,像她这样将心事明晃晃地摆在脸上的人,并不常见,他甚至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是她永远不成熟。
这样他就能通过她的表情看清她的内心想法了。
就比如现在,她虽然是笑着的,但心里肯定像灌了黄连一样,苦得紧,她此刻一定在想,为什么自己这么做什么都做不好。
“古代人少,一个朝代一发展起来,第一步就是要扩张领土,这肯定是需要人的,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你要知道,一有战斗,先上场的肯定是男性,这不管是这里还是未来,打头阵的不可能是女性,当然也有例外,那是因为我们都明白,男人比女人更扛造。”
“而一些重的体力活,要的也是女性,所以底层的人急着生育,其实两千年里,变的是制度和人们的想法,失业率虽然降低了,但也没提高到哪里去。”温若锦撅了噘嘴,“想我穿越过来之前,还是一位园丁。”
“你是教师?”
他用着最朴素的话向她解释着,后用那温和的双眸看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我说你怎么那么有善心和耐心,原来是……职业素养啊?”
“是啊,我这职业素养保持得怎么样?有没有让你感到很暖心?”温若锦瞪圆了眼睛,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复。
“有没有?有没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