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寒和加拉哈德坐上小船，飘进一片怒海惊涛之中。

冰冷的海水不断扑进小船，两人紧紧抓住船舷，风雨飘摇之中，小船在层层波涛间上下翻滚，不堪重负般发出吱呀乱响。

加拉哈德浑身湿透，在暴风雨中冲叶轻寒大声喊道：“这样下去，我们不可能撑到明天！”

冰雨如注，叶轻寒眼前一片模糊，他和加拉哈德面对面坐在船里，却根本看不见对方，加拉哈德似乎大声说了什么，可叶轻寒根本听不清楚。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加拉哈德，第二关的难度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他的魔法技能又在冷却，境况简直不能再糟糕。

“轰！”

突然，一道巨浪朝着两人迎头砸下，叶轻寒眼睁睁看着，却根本无法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只手紧紧扣住船板，另一只手飞快松开船舷，抓住了加拉哈德的手臂。

“轰隆！”

惊天巨浪砸中小船，一时间海啸山摇，陈旧的小木船瞬间散架，两人滚落进大海。

叶轻寒屏住呼吸，在混乱中用手扣紧了船板，手臂用力，飞快爬上木板，然后在力竭前把加拉哈德也拖上了木板。

可还不等两人喘口气，木板根本承载不了两个男人的体重，快速向下沉去。

叶轻寒转头与加拉哈德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惨白无比。

头顶上方，森白的闪电呼啸而过，将浓重黑夜劈成两半。

闪电照亮大海的一瞬间，叶轻寒对加拉哈德轻声说道：“加拉哈德，你能为了我去死吗？”

惊涛骇浪之中，叶轻寒的声音并不大，但加拉哈德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青年微微湿润的黑色眸子，没有过多犹豫，当机立断，立刻从木板上翻身而下，又落回到冰冷彻骨的海水之中。

加拉哈德脸上血色飞快消褪，胸口以下的身体被冻得没了知觉，他咬紧不断打颤的牙齿，断断续续说道：“你……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然后，他毅然松开了攀住木板的双手，失温麻木的身体随着波涛飘远。

叶轻寒注视着被凶暴海浪卷走的加拉哈德，缓缓说道：“牺牲是身为骑士的宿命，自私者不配冠以骑士的荣耀头衔。你是骑士，你要随时准备为更高尚的利益放弃自由与生命，我将永远为牺牲自我的精神施以最崇高的敬意。”

【叮！恭喜玩家成功点亮一枚骑士徽章——牺牲Sacrifice，目前徽章收集进度：3/8。】

直播间的弹幕又炸了。

“我去我去我去——！他太狠了吧！居然为了徽章让主角去死？”

“系统不是说了核心人物意外死亡会影响世界线吗？他怎么还敢弄死主角？”

“只要看过玩家上个副本，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你们以为他真的在乎什么世界线？”

“但也不能这么狠心吧？主角死了，支线任务也失败了呀！”

“不对啊，你们快看，后面有船靠近了！”

只见滔天巨浪之间，一艘渔船飞快靠近落水的加拉哈德，船头的甲板上，站着一个带着面具的高大男人。

亚瑟将绳索系在腰上，纵身跳入海中，他快速游到加拉哈德身后，抱住他的胸部，拖着他回到了渔船上。

“哇！”

加拉哈德趴在甲板上，剧烈地大声咳嗽，吐出一团团又苦又咸的海水。

亚瑟蹲下来拍打着他的背，说道：“没事儿了。”

加拉哈德伸手抓住亚瑟的袖角，惨白的指节死死扣住，他双眼通红，嘶声说道：“老师，求你……快去救叶轻寒！他……他还在前面！”

亚瑟眉头一皱，扯开加拉哈德的手，沉声说道：“他还在接受德鲁伊的考验，我不能插手。”

加拉哈德目眦欲裂，大声喊道：“去他的德鲁伊！去他的考验！他会死的！老师，叶轻寒会死的！”

亚瑟却不为所动，他站起身，声音冰冷：“这是他的选择，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进行观察。”

“亚瑟！”加拉哈德气得失去了理智，“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救他！”

加拉哈德说着，起身就要往海里跳。

亚瑟上前一步，快速贴到他身后，一个手刀挥出，干脆利落地劈晕了加拉哈德。

“你……！”

加拉哈德回头瞪了亚瑟一眼，眸子里全是痛恨之色，双膝一软，向前扑倒，昏死了过去。

亚瑟没再管加拉哈德，他站在船舷边极目远眺，向船员低声吩咐道：“跟上前面那个人，不要靠太近。”

“是。”

……

虽说少了加拉哈德这个拖油瓶，但叶轻寒的境况并没有好转，甚至险象环生。

叶轻寒紧紧贴在木板上，随着海浪不断飘荡，他浑身湿透，又冷又累，体力逐渐见底，目之所及只有漆黑的海水，根本看不见希望。

生死一线的孤独和绝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

但叶轻寒的精神值一直很稳定。

他的状态栏就像出了BUG一般，固定在100的满分值，没有丝毫波动。

叶轻寒伏在木板上一动不动，漆黑的双眸死死盯着前方，冷静到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不断翻涌的波涛变得平缓了些，叶轻寒顺着海浪飘回了近海。

远远地，一排穿着蓝色长袍的青年站在岸边，等待着幸存者的归来。

木板轻轻靠岸，叶轻寒缓缓松开扣紧的十指，弯曲的指节已经变得僵硬，完全伸直不了。

他用手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从木板上爬了起来，脑中瞬间袭来一阵眩晕，差点又摔了回去。

叶轻寒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勉强站稳了身体。

蓝袍青年们全程淡漠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叶轻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舌上传来的味道咸得发苦，他喉头轻轻滚动，哑声说道：“第二关测试，我活着回来了。”

蓝衣人为首的青年上前一步，说道：“没错，您的勇气与坚毅已经得到证明。接下来，我们将带领您前往最后一个地点。”

叶轻寒点点头，突然问了一句：“加拉哈德呢？”

蓝衣青年说道：“您的同伴在测试中途被外人救下，已经失去了参入资格。”

叶轻寒面色如常，说道：“我知道了，我们去下一个地点吧。”

蓝衣人们默默分开一条通道，为首的青年恭敬伸手指引，说道：“请。”

一行人离开了海边，一直向着内陆行去。叶轻寒换下湿衣服，和蓝衣青年一同坐上马车，他们在路上度过了一天，在傍晚时分抵达了一处广袤的平原。

蓝衣青年带着叶轻寒走下马车，平坦的草原上一望无际，血色落日在地平线上缓缓沉落，平原上的光线越来越昏暗。

蓝衣青年对叶轻寒说道：“今夜是夏至日前夜，德鲁伊古老的圣殿将在日出时显现。最后一关的测试，便是在限定时间内抵达圣殿。”

叶轻寒问道：“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蓝衣青年说道：“我们不会向您提供任何关于圣殿的提示，一切都凭靠您来自灵魂的指引。这一关唯一的规则是——测试开始之后，抵达圣殿之前，都不能睁开眼睛。”

叶轻寒看了一眼还在冷却读条的魔法技能，感觉自己亏了一个亿。

这时候要是有个搜索魔法，这一关就是纯纯的送分题了。

叶轻寒心里惋惜，面上却淡淡的，对蓝衣青年说道：“好，那就开始吧。”

蓝衣青年退回到马车旁，轻声说道：“太阳神在上，预祝您此行顺遂，得偿所愿。”

叶轻寒闭上双眼，视野中一片漆黑，周围的声响随之变得清晰起来。

身后德鲁伊巴德学校的学生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此地，寂静之中，草原上属于大自然的声响逐渐在耳边响起。

有响亮的虫鸣声。

有清脆的鸟叫声。

有野兽穿过草丛发出的沙沙声。

还有远远传来的依稀狼嚎声。

叶轻寒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他面色沉静，随意找了一个方向，朝着前方信步走去。

偶尔脚下会出现斜坡或浅坑，或者被石头绊住脚步，甚至撞上粗壮的树干，被锋利的叶片或长着尖刺的藤蔓割开肌肤，但叶轻寒一直不疾不徐，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平静，笃定，沉着。

他仿佛和这草原上的夜色融为一体，披着轻柔如纱的月光，乘上带着绿草清新的微风，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自由徜徉。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响起的狼嚎声越来越近，叶轻寒甚至能听到高大凶猛的野兽在身侧疾疾穿梭的声音。

但是他依旧没停。

这时，前方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仿佛有一群人正围坐在一起谈论。

细碎缥缈的声音揉进风里，到处散落，在这本应空无一人的夜里显得诡异极了。

叶轻寒脚步一顿，脸色随之一变。

疼痛、羞辱、折磨、甚至死亡的威胁，都不能让叶轻寒有任何动摇，但他唯独怕鬼。

这种完全不能用科学理论解释的恐怖玩意儿，不按常理出牌，没有物理意义上的弱点，甚至没有真正的死亡，简直就是在叶轻寒所有雷点上疯狂蹦迪。

周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像贴在叶轻寒耳边沉沉低语，明明声音很清晰，叶轻寒却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诡异尖细的词句交叠着回响，叶轻寒耳根冒起一阵寒气，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一巴掌朝耳后拍了过去。

“啪！”

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出现在叶轻寒的脖颈上，耳边的低语声却没有丝毫消减，反而越来越密，疯狂往他耳朵里钻进去。

在目不能视的一片漆黑中，显得尤为恐怖。

肯定是鬼魂！

叶轻寒站在原地没有动，惨白的眼皮不停颤动，似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系统见状，难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叶轻寒说道：“我怕鬼，我要不行了。”

系统一惊，连忙调出叶轻寒的状态栏，面板上的精神值稳稳定在100，根本没有丝毫波动。

“……”

我信了你的鬼。

嘴里说着害怕，叶轻寒还是很快振作起来，重新抬起脚，朝着谈论声最密集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叶轻寒的脚步越发沉重，密集出现的鬼魂令四周空气都变得阴冷粘稠，甚至不停冒出一只只冰凉的手拉扯着叶轻寒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前进。

叶轻寒死死闭紧双眼，埋着头艰难前行，他只觉自己仿佛正一步步向着浮满腐尸的死水中淌去，腐臭阴寒的冰水淹没了他的双腿、腰间、胸口，令他浑身冰冷，呼吸困难。

就在死水马上就要淹没叶轻寒口鼻的时候，他似乎一步跨过了一道界限，浑身猛地一轻，身周所有的寒意和低语都瞬间消失。

平静的夏夜回到身边，叶轻寒的身体渐渐回暖，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正确的地方。

但他并没有睁眼。

这一关的通关条件是抵达“圣殿”，但叶轻寒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找到了所谓的圣殿。

他慢慢向前走去，伸手在四周摸索着，他现在似乎身处一个石阵之中，许多巨大的石块以某种规律排列在周围。

叶轻寒沿着巨石一块块摸了过去，慢慢发现，这些巨石是以一圈圈同心圆排列的，他将每块巨石的方位临摹到脑海中，一个巨石阵的雏形逐渐出现在他心中。

有了大概模型，叶轻寒放开手脚，闭着眼朝巨石阵的中心处大步走去。

站在巨石阵的圆心，叶轻寒试探着轻轻咳了一声。

“咳。”

轻咳声在巨石阵中回响，形成厚重响亮的奇特音色。

四周这些组成巨石阵的巨大扁平石块精确地放射了石阵内部的回声，并将其集中于巨石阵的中心，形成共鸣效应。

——这是索尔兹伯里石环！

这个巨石阵，叶轻寒曾在《大魔法师梅林传奇》的传记中看到过。

这些巨大的石块，是由梅林吟唱着魔法歌谣，从爱尔兰呼唤而来，并在一夜之间建成的。

但传记中只提到了巨石阵的神秘，并没有记载过这里还是德鲁伊的圣殿。

叶轻寒闭着眼，在一片漆黑的意识中将每个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