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祈徵用力地把抬晴撕下来,语气刻意严肃:”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哭闹像什么样子?你也是我门掌门之徒,多少注意些。“
“这祈徵怎么对我儿媳妇儿这么凶巴巴,”沈放换了个吊儿郎当的姿势,“你看他说话那凶模样,真带劲儿。”
令绯冷嗖嗖的眼神犹如跗骨之蛆,下颌都绷紧了。
沈放似有所感地一扭头:“……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令绯:“你说话能否不这么油腻?凡间界陈年老猪油都比不上你。”
沈放思索:“是吗?多谢夸奖。”
令绯:……
他无语凝噎,闷闷地走到祈徵旁边,一把拽住抬晴那猪蹄子甩到一边,拉着祈徵手腕飞速走出天中堂。
“怎的?”祈徵动了动手,见更加被握紧,于是也不挣扎了。
“无事,我遇上个神经病罢了,果然这种陈年老毒物都发酵出一股历史尘埃强行成精的馊米饭味儿。”他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
“与那沈放吵架吵输了?”祈徵猜测道。
“……才不是。”令绯闷闷道。
祈徵唇角忍不住勾起,看着元今气呼呼的背影,和随风扬起的雪白缎带。
“好了,莫要纠结,养精蓄锐,明日还得再战呢。”二人在一处山巅停下,此处正有一座古朴清雅的木亭,上书“散声亭”三个字。
“好意境。”令绯坐下后看向山间浅淡的云雾。
“喏,”祈徵不想与他谈山看水,手掌盖在石桌上方,再移开时已出现三个油纸包,一壶清酒。
令绯眼睛一亮:“催莺专门为我买的?”
祈徵一笑:“不然呢?托山下师弟带上来的,我记忆里这几样很不错。黄门鲜花饼、文时半寸包、荷叶烤鹿腹,还有黄藤酒。”
“好浓的花香……好生精巧的包子……这鹿腹的做法我从未见过……”
令绯挨个尝了一遍,每吃一样都要夸一遍,把祈徵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待到红琉璃的酒壶转过来,令绯看到那两个字不由一愣:“黄藤?好熟悉的名字。”
祈徵一怔:“什么?”
“不知催莺可听过凡间界一首诗文: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这酒壶,这名字,我猜应是取自这首词。”令绯解释道。
“词作有些遗憾怅惘的情思,这店老板看来也是个喜欢伤春悲秋之人。”他玩笑道。
祈徵却看着他,一时呐呐:“这酒肆,是……是云展衣开的。”
“啊?”令绯也愣住了。
云展衣那般没心没肺的道士,也会知道凡间界的情爱诗词,并开了家酒肆卖这哀情之思?怎么看似乎都不太可能。
“那,大致是我猜错了吧。”令绯说道,“说不定只是巧合。”
祈徵却心中有些恍然,怪不得云展衣那酒肆整天那么多吟诗作对伤春悲秋的人,原来他们不是在吟诵春秋,而是在抒发情思。
想不到他自诩悟性极佳,过去二十多年竟然连云展衣的小心思都没看懂。
那么好友是在怀念哪位红粉佳人?祈徵心中忍不住思考起来。
“我怎么感觉鼻子有点痒。”云展衣揉了揉鼻子,看着对面红衣烈烈如同火焰的冷面女修,不禁猜测:
“你突然诈尸,不会是专门来和我坐这儿喝茶的吧?”
白岂秀眼神一凉:“你很不愿意?”
“额呵呵,怎么会!我荣幸之至!”云展衣干笑着。
“最好是。”白岂秀看着他坐立难安的样子,眼睑垂下,淡淡说道:“今日特地赶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我破境不太顺利,红鸾劫至,我必须掩盖一切入世应劫。”
云展衣手背一僵,嬉笑的神色霎时凝住了:“什么意思。”
白岂秀姿态十分坦然:“我可能要有道侣了,不过他在凡间界,并且情况有所不同,师尊建议我直接入世修行,磨炼心境,同时看破红鸾。”
“你要走?”云展衣听来听去就悟出这一句。
“嗯,明日就走,且你们任何人都不能来找我,不然我封闭的记忆会松动。”
“……”云展衣沉默着。
“……一定要去?”
“……嗯。”
黑白道袍的青年沉默良久,“……好,既然你意已决,我取两坛酒上两个菜,为你践行。”
他起身离开,不一会儿抱进来两个火红的琉璃酒坛,鎏金的“黄藤”二字分外显眼。
“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酒坛的颜色改改?”白岂秀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改,等你喝完,我明日就改!”
月上中宵,二人都没使用灵力驱散酒意,桌上地面滚了十几个酒坛子。道袍之人微眯着眼睛,看着趴在桌上小憩的女修,一手吸起地上一个酒坛,灵力抹过。
“黄藤”二字消失,酒坛也变为玉白色,上刻两个黑色篆字——“错君”。
夜风缓缓,平和宁静,哪知拂过伤心人。
不论这夜里掀起多少汹涌波涛,翌日的第二轮比试还是如期开始。天机阁的长老左右找不到云展衣,只得挂着一副假笑自己组织弟子们。
“这第二轮规则倒是更凶残了。”令绯于祈徵说道
“云中境第二层,我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凶险,从师叔昨日的嘱咐来看,恐怕不简单。”祈徵说。
令绯刚要说话,身后一道让他牙痒的声音传来:“哎呀,祈道友,你怎么在这儿?我方才看到你师弟同人亲嘴儿,那叫一个难舍难分,还以为是你呢。”
祈徵向令绯身后看了一眼,抿唇收回视线。
令绯腮帮子发痒,他挡在祈徵面前,将催莺遮了个严严实实。
“胡言乱语,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沈放挑眉:“是吗?”
就在这时,抬晴挽着佘春野从飞剑上落下,目光一转,见到祈徵立刻眼露惊喜。抛下佘春野直奔祈徵。
“师兄!”
祈徵看到佘春野敌意的视线,叹了口气,对令绯说道:“你先进去吧,别耽搁了。”
令绯面带木偶般的笑意,点点头。
沈放一下一下地甩着手里火红的麒麟符,余光向那边瞥了眼:“你就这么走了?”
令绯一个瞎子大跨步走得飞快,准确地左转右转进入阵法天中堂。
“我又不是他的谁,不走还干什么?”他赌气般说道。
沈放:“上啊,生米煮熟饭啊。等你被清稽山追杀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魔宫可以免费给你留个房间。”
令绯在修士间穿梭,别人看他眼瞎都给他让路,畅通无阻。
“你的魔宫都是靠你这些馊主意建起来的?”他怀疑起雒雎的王霸之路。
“那不能,我五六七八掌拍死了两个占山为王的化神魔修,你没听过我留下的传说?”沈放颇为自豪地说道。
令绯左右看看,找了个小角落站定,“听过,他们说你顺便还杀了三十个哺乳期凡人妇女,先杀后jian恶贯满盈十分恶心。”
沈放:“……噶?”
“不是吗?妖域那边说书的老头讲的非常仔细,”令绯似笑非笑,“说你囚禁漂亮修士用来炼人丹,麾下左右护法青面獠牙犹如魔鬼,一口就能啃掉修士半截身子。”
沈放:“…………”
“魔修真变态啊。”令绯无限感慨。
他们旁边一修士刚好路过,随口附和道:“就是,我听说那魔尊最爱生吞心脏,牙都被人血腐蚀烂了。”
沈放下意识隔着嘴唇摸了摸自己的牙。很好,白白硬硬很完美。
他瞳仁紧紧盯着那名走远的修士,几乎要整个翻出眼白,直看得那修士背后发寒,却死活找不到谁在窥视。
“咳。”令绯杵了杵沈放,“眼珠子快蹦出来了。”
沈放嗖得收回瞳仁,“仙修就是这么在背后编排我?一群贱人!本尊要把他们做成四喜丸子在魔宫摆流水席!”
令绯:“……”那些流言其实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吧?
他俩在这扯皮,抬晴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抬头看了眼令绯,“令师兄,师兄说,让我跟着你。”
其实祈徵原话是让抬晴量力而为,实在不行就尽快出来,不要给令绯添麻烦。
但怎样才算不给令绯添麻烦呢?抬晴不觉得自己会给令绯添麻烦,师兄就是太多虑了。
系统:“……我们先说好,必须按照计划行事。”
抬晴不耐烦:“哎知道了!啰里八嗦!”
系统愤然闭嘴。
他一过来,令绯和沈放顿时不再侃天侃地,“你说是催莺让你跟着我的?他还说什么了吗?”令绯问。
抬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一脸无辜地抬着一张清丽的脸看着令绯:“没有啊,师兄会说什么吗?”
令绯在沈放幸灾乐祸的眼神里抿了抿唇:“没事,我随便问问。”
催莺刚才就已经和他说了很多话了,现在没有再带什么话也正常。
秘境开启,一道道火焰之门出现在拥有麒麟玉符的修士脚下,霎时便将他们吞了进去。令绯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便被秘境吸入,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身处一片熔岩火海。
黑红的岩浆自这一方空间峭壁留下,宛如奔腾江河翻滚不休。令绯脚下是一块只有他肩膀宽的黑曜石陆地,灼热感直扑脚面。
他转身看了一圈,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岩浆扑腾流动的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