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早上坐在工位的梁映书早没了结账期第一天的精致,眼神呆滞满脸疲惫,坚持洗头换衣服已经是她能给到的最大体面。
眼看快八点,她摸索着从包里掏出一盒牛奶,眯着眼戳了两次才对准戳进去,喝着喝着缓缓闭上了眼睛,更显得眼圈一片青黑。
陆珂在旁边看不下去,递了个面包过来:“梁会计醒醒,明天你就能调休了,振作一点!”
“振作不了一点。”梁映书嚼着面包趴下了。
“这两天怎么没化妆,化妆品又不过期了?”陆珂看她这颓废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梁映书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依旧闭着眼:“太累了,没那心思。”
“我和相亲对象在一起了。”陆珂幽幽扔下一颗炸弹。
“什么?这么快?”梁映书这下被震醒了,微张着嘴惊讶地直起身。
“不快吧,聊了两三个月,见了几次面,感觉还不错就在一起了。”陆珂对着镜子整理着头发,“这点试错成本还是承受得住的。”
“他提的?”
“他不提我也会提,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试探拉扯上,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陆珂放下小镜子,转过身对着梁映书正色道。“不说他了,明天调休准备去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收拾房间,睡个懒觉,玩会游戏。”
“我去你那,你给我做上次的曲奇呗。”陆珂贴过来,笑得谄媚。
“你不出去约会吗?”梁映书轻轻把她的头推开,她不习惯和别人的脸贴得太近。
“天天见多腻啊,我才不要。”陆珂撇撇嘴。
梁映书扑哧一下笑了:“这才几天就腻啦,那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诶你又不可爱了,故意的吧你?”陆珂装作要卡她脖子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颊肉。
“要不今晚我跟你回去住你那,艾米这两天在不在?和她说一声。算了我自己跟她说。”陆珂是个绝对的行动派,说着就掏出手机给艾米发消息。
虽然艾米是梁映书的室友,但严格来说,陆珂和她更熟悉。自从某次陆珂要借宿,怕打扰到艾米,拎着一大堆东西上门拜访之后,俩人一拍即合,都是说走就走的性格,经常约着出去旅游,当然旅行计划里不包括梁映书,她十分的不喜欢出远门。
“搞定了,今天晚上我们仨出去搓一顿。”陆珂利落地收起手机。
梁映书脑子里浮现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吃饭没意见,但是你俩能不能别喝酒?先答应我好吗?”陆珂身高一米七,艾米稍矮一点一六八,梁映书勉强一米六,“我是搬不动你们俩。”
想到上次的惨状,梁映书是真心感到害怕。
去年的跨年夜,三个人约好吃完晚饭去玩密室,为了防止打不到车,特意选了个离艾米家只有两百多米的饭店,还能散个步消消食。
结果她俩倒好,说要助助兴非得开个酒,酒量还一个比一个差,饭吃到一半就开始说胡话。梁映书看她俩这状态,密室是肯定玩不了了,走回家也够呛,干脆打了个车,结完账把她俩连拖带拽地拉扯到门口。
可能还没到高峰时间,很快便有师傅接了单,但不清楚是不是吹了冷风,师傅到了饭店门口刚打开车门,俩人突然开始挣扎,手臂乱挥,司机师傅是位中年男性,也不太方便把她俩摁进去坐着,梁映书只能对师傅说了声不好意思,交了罚款取消了订单。
车开走了,俩人倒是消停了点,梁映书一手搀一个,慢慢向家挪去。
好不容易快到家了,艾米像是要吐,扯着梁映书就往路边绿化带里冲,梁映书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带着陆珂一起摔进了绿化带,还好冬天裹得厚,只有手背被擦伤了。
这下摔得她又急又气,恨不得把她俩撂在原地不管了,但看着她们“哎呦哎呦”地喊疼,还是认命地一把一个拖着继续走。
本以为这下可以顺利到家,陆珂又出幺蛾子,小区门口的路灯杆子不知戳到了她哪个点,她抱着不撒手,嘴里喊着:“升旗仪式开始了!大家一起唱国歌!”
门卫大爷听到动静找出来,看得直乐:“小姑娘这是喝多了吧?”
梁映书尴尬地笑笑:“大爷您能帮个忙吗?我这还有一个,腾不出手来。”
在大爷的帮衬下,成功把陆珂从路灯杆子上撕下来,终于算是熬到了家。
把俩人安置在沙发上,梁映书转身上个厕所的功夫,出来见她俩已经扯出了沙发抱枕的棉花,撕着纸巾揉成团互打了。她看得一个头两个大,突然爆发出一身的力气,分别把俩人塞进了两个卧室,随便她们自己去折腾,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窝在沙发上睡了。
“我第二天出门还给大爷拎了箱牛奶。”梁映书控诉道。
陆珂对那天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只记得早上起来手背全是擦伤,但已经被处理过了。
“不喝,绝对不喝!我保证!”陆珂赶紧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那要不下班去买点菜,在家吃,我来做?反正在家你们想喝也没事。”梁映书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
“真的吗?你不嫌累的话我当然可以啦!好久没吃你做得菜了!”陆珂惊喜地回道,“我要告诉艾米这个好消息。”
“喂,艾米~”陆珂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梁映书看着她边打着电话边走出了门,笑着摇了摇头,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
“数据都检查过了吗?收尾了别搞出点事情来啊你们。”核算部的直系领导张总叉着腰,站在办公室中央,用眼神扫视着每个人。
“核对过了。”“对的。”“没什么问题。”稀稀拉拉几个同事回应了她。
“一会我发个表格在群里,接力填一下,今天下班前完成。”张总又安排了几项工作,才走出了办公室。
“明天终于解放了,这次还挺顺利地,系统给力没出大问题。”
“哈哈,是那个小帅哥的新人buff吧。”
同事们的窃窃私语不甚清晰地传到梁映书的耳朵里,她恍惚了一下,好像是很久没有见到程思远了。陆珂打完电话满面红光地走进来:“艾米说她今天休假,买菜的事她包了,快想想要做什么,把菜单发给她。”
梁映书压下这抹隐秘的心思,整理了情绪:“看你们想吃什么呀,你和艾米商量一下?”
“好,那我们自己决定了哦,反正你什么都会做,那先来个糖醋排骨吧,嗯……虾不要,你过敏,南瓜烤奶好吃,你爱吃甜的……”陆珂嘴里叽里咕噜,手指飞快地发着消息。
“刚群里又发了好几个表要填,你发完抓紧做吧,下班前要弄好。”梁映书见她噼噼啪啪打了许久都没停,提醒她道。
陆珂长叹一口气:“你说这班怎么就上得这么烦呢?退一万步来说,我就不能突然中个彩票吗?”
“你买吗?”
“不买,哈哈哈!”
“财神爷想让你中,你也得给他机会呀。”
“我才不会给彩票店薅我羊毛的机会。”
梁映书嫌弃地看着她:“那你的羊毛还是奉献给资本家吧,陆会计。”
“上班使我快乐!”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结完账的各位会计们虽然身心俱疲,但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办公室的氛围还算轻松愉快。一天就在这样的愉悦中度过,梁映书载着陆珂回到出租屋,艾米已经把菜都准备好了,厨房堆得满满当当。
“咱们才三个人,怎么这么多?”梁映书震惊了,上前翻看着。
艾米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在店里大夸特夸你做得好吃,她们心心念念着想吃,我想着今天多做点,明天带去她们尝尝,你放心,我给你打下手,肯定不会让你太累!”
陆珂在后面应和着:“对,梁大厨只需要掌勺,其他的都交给我们,小的们必定让您满意!”
“我看你俩的嘴巴比手能干!”梁映书一人拍了一下,拿出围裙准备穿上,陆珂蹿到她身后:“小的来系!”
三个人在厨房各司其职,嘴上聊得热火朝天,手上也没闲着,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一个半小时后,一桌热气腾腾的菜依次排开了。
“哇!我必须得拍个照发个朋友圈!”陆珂和艾米举着手机,这边拍那边拍,誓要找到最完美的角度。
梁映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起泡酒,轻轻晃了晃:“你俩来点?”
“来来来,是得来点!”
wuwuwu……
“映书你手机是不是在震动?”
“我去接个电话,你们先吃。”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老蒋”,边点接通边往阳台走去,“喂,妈。”
“心心啊,晚饭吃了吗?”
“还没呢,刚做好。”
“怎么这么晚还没吃啊?”
“和室友她们一起做的,做得多就晚了点。”
“马上就端午节了,你回家吗?”
梁映书听罢,翻出值班表,刚想开口说回,梁妈妈见她一会没出声,继续说道:“你爸他们单位新来个小伙子,咱本地人,比你大一岁,你爸观察小半年了,人挺好的,我们的意思是,你休假回家要不要顺便见个面?”
艾米和陆珂不知聊到什么,两个人哈哈大笑,笑声穿过了阳台的玻璃隔断,甚至比梁妈妈的说话声更清晰。
“妈……之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过?”
“我和你爸也知道,你要看感觉,我们不是非要你找本地的,但是在外面这几年,你也没个信,这感觉什么时候才能来呢?那个小伙子,你爸考察过了,确实不错,长得端端正正的,人品也靠得住,你要是回家来,你爸就去约他见见……”
“妈,公司安排我端午节值班的,这次就不回去了,下次吧。”
“啊?就不回来啦?那先让你爸问人家要个联系方式,你们先聊聊?”
“不用了妈,最近挺忙的,先不跟你说了,室友催我去吃晚饭了。”
“那好吧,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吃饱穿暖知不知道?”
“知道,我都多大了。”
“好,那我挂了啊,你快去吃饭吧。”
“好。”
梁映书挂断了电话,握紧了手机,在阳台上站了一会,直到陆珂大喊:“映书你打完了吗?快进来呀!”,她抬腿迈步,才觉得双腿微微发麻。
“谁的电话打这么久,我们都吃一半了。”
“我妈,问问我的近况,所以久了点。”
“哦哦应该的,快吃吧,来点酒吗?”
“你们喝,我去倒点饮料。”
她走到厨房拿了个玻璃杯,没有开灯,背影隐匿在黑暗中,身后是宽敞明亮的客厅和嘻哈打闹的陆珂艾米。摸索着打开冰箱,冰箱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就像她的心情,时而被微光照亮,时而又被阴影笼罩。
她走向餐桌,身体沐浴在温暖的光线下,却仿佛有什么,留在了阴暗的角落。
陆珂像是喝多了,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她的眼神真诚而热烈。其实她隐隐感觉到陆珂是个有故事的人,鲜少失态的她偶尔会在喝醉时露出落寞而孤独的神情,坚强乐观也许只是她的保护色,但陆珂没有说,她也不会主动提,再要好的朋友也需要边界感。
果然两个人还是喝趴下了,梁映书心下庆幸没有出去吃,认命地把俩人搬进卧室。艾米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嘀咕道:“映书,你放着别弄,明天我来收拾……”看着满桌狼藉,梁映书实在无法就这么回房睡觉,她仔仔细细地擦洗着,连边角都没有放过,说是打扫,倒更像是在借机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