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周一，是每一个打工人最期盼的日子！秋起的晨风好像挟裹着水汽，让人遍体生寒。空气里尽是清苦的味道，像是不小心吃了一颗没有剥掉莲心的莲子，让人快乐到双手合十，十分开心。
“老大，终审结果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你尽快看一下。”愣头青朱曜握着电话语气直来直去，常年对着电脑，不正确的坐姿让他的脊背有些佝偻。
电话那头陆洄舟“嗯”了一声，好像在忙什么，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像朱曜这种寒门高材生向来恃才傲物，尽管在陆洄舟手下办事，口口声声叫着老大，但他其实瞧不上这种靠家里吃饭的富二代。听到陆洄舟追问，他下意识以为老大又在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催促着他赶紧结束汇报。朱曜攥着手机的指尖发白，艰难开口：“老大，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
“你说。”
朱曜眉头紧皱，用耄耋之年的老臣死谏君上的口吻道：“进入终审的三个剧本，其中有两个是有非常庞大的粉丝群体的作者投的稿，粉丝们得知后在网络平台上宣传造势，呼声很高。而第三个投稿人，应该是个新人，外界没有水花，不过，我个人非常、非常、非常看好这个。虽然那两个作者的本子质量也很好，从宣发角度来说更适合我们此次活动，但是，匠气太重，灵气不足。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公允地考虑一下。”
“没了？”陆洄舟懒洋洋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有！作为项目主管，我强烈推荐第三个本子。我们的目的是冲击奖项，就一定不能拍摄千篇一律、老生常谈、拾人牙慧的片子。我们要标新立异！要独树一帜！要抓人眼球！不仅仅是要切合主题，还要真正帮助千千万万陷在困境中的女性站起来！让她们知道外面的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子，让她们意识到世间还有千万条道路！这才是一个真正好的影视作品的意义！而那第三个本子，正好具备了以上所有的要素。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啊！”
愤青朱曜越说越激动，声音不受控制地大起来，锃光瓦亮的脑门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写着“奋斗”的红布条。好像要是陆洄舟因为流量的原因选择另外两位的作品而放弃他所看好的第三个本子就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陆洄舟感觉朱曜的口水都顺着电磁波喷出来了，秀才遇见兵，陆洄舟遇见愣头青，他默念“人是我招来的”，然后平静道：“没了？”
“没了！”
陆洄舟好像是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在这个一根筋的员工心里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每次朱曜对自己说话总是有种恨铁不成高的痛心疾首的感觉，想当年诸葛亮劝谏阿斗的时候也没有如此悲愤吧。
“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朱曜眉宇之间皱出来的纹路还没有消散，他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从巨大落地玻璃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并没有让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活力感。反而像是被刺眼的太阳照醒的驴，自己套上绳索，开始一天的工作——大概是他身上的牛马气息太浓烈的原因。
叮铃一声轻响，咖啡厅的门打开。穿着深棕色围裙的服务员迎上去，甜美问道：“请问小姐几个人？”
“我找人。”来人的声音比咖啡厅门头上的黄铜铃铛还要空灵。
听到这声音朱曜就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他站起来迎上去。
“穆小姐是吗？”
“朱经理？”
互相握手后，穆照在朱曜已经定好的位置坐下。
不同于对陆洄舟说话的苦大仇深，朱曜像是换了一副皮囊，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笑道：“穆小姐爱喝什么咖啡？”
穆照把菜单推还给服务员，道：“我给一杯蜂蜜水，谢谢。”
“先恭喜穆小姐的作品进入终审。”朱曜像是忙碌许久终于吃到一根甜美胡萝卜的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谢谢。”
“请问穆小姐是第一次写剧本吗？”
“不算是。不过长篇是第一次写。我学的是导演，只有在上大学的时候排过校园微电影。”
朱曜眼睛冒出精光：“说实话，穆小姐的作品我看过之后感触颇深。虽然身为男人，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女性困境，但是我还是从你的文字中感受到了女性扎根料峭悬崖中的力量和生生不息的挣扎。我个人是十分看好你的作品的。”
“现在市面上好多作品都是空有其表，不能细究其内核，穆小姐的作品真时让人眼前一亮。”
朱曜把一个文件袋推过去，道：“项目组把三个进入终审的作品的问题列出来了，这是你的。还有些细节需要磨合，还请穆小姐回去以后尽快修改，然后即时给我们反馈。”
穆照打开以后粗略看了一眼，密密麻麻满满两张A4纸的问题，她把纸张重新放回去，道：“好，我会尽快发送的。”
朱曜道：“终审的内容已经发给我们老大了，但是……我们老大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
穆照：“……还好吧。”
朱曜叹气：“你不了解他！真真是何不食肉糜！”
穆照：“其实我觉得你们老大挺好的……”
“哎，且不提他了。”大概是觉得在外人面前如此诋毁自家老大有被陆洄舟人道摧毁的风险，朱曜转了口风：“我还要约见另外两位作者，就不耽误穆小姐的时间了。你修改完以后我会再拿着你的作品去游说的，必不让明珠蒙尘。”
*
陆洄舟刚挂掉不省心的员工的电话，另一个不省心的人又拨进来。
“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虽然语气和缓，但是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嗷。”
“交女朋友了？”
“……还没有……”
“那就是有目标了。”对方肯定道：“是懂事了。什么时候人家姑娘愿意，带回家给二叔、二婶见见。”
“爸……不是，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陆洄舟咬牙道。
陆向南那头人声嘈杂，他捂着听筒说了些什么，又对陆洄舟道：“你在干嘛？你公司最近怎么样？”
“我遛狗呢，公司挺好的。”陆洄舟从口袋里面掏出一粒小肉干塞进大福的嘴里。
“……你又见到穆照了。”陆向南顿了一下，精准发问。
陆洄舟恨恨，你丫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含糊嗯了两声。
陆向南静默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就在陆洄舟以为他已经掐断电话线了，陆向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下周三回家，你也回来。”
“哦。”
走到楼道口的时候，陆洄舟看见了小鹏的妈妈，小鹏妈妈倒是热情洋溢地点了点头，陆洄舟却眉头皱起，神色不愉，昂首挺胸，像一只散发着雄性气息的大公鸡。
上次出来遛狗的时候，小鹏妈妈依旧雷打不动地陪着小鹏骑自行车，看见陆洄舟就随口打招呼问他是不是给女朋友遛狗。陆洄舟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刚要否认，小鹏妈妈就又殷切地道：“我见着过好几回小穆，这姑娘长得好看，性格还好，我还想着给她介绍对象呢。我大侄子警校毕业，现在当警察呢，正式工作。没想到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小鹏妈妈语气里的惋惜让陆洄舟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的欧巴桑都这么闲吗？才见过人家几次就想着介绍对象？有没有点边界感！陆洄舟昂着头，插着兜，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只是道：“她这两天忙，没时间，我怕她太累。”
小鹏妈妈抿起嘴巴，打趣道：“知道疼女朋友就是好男人。”
那还用你说！
陆洄舟高贵冷艳地离开。
*
见过朱曜后，没有其他事情，穆照就直接回家了。到家的时候正好看见陆洄舟坐在门外给大福擦脚，大福则含情脉脉地望着陆洄舟。
穆照：……
“你们才回来啊。”
一人一狗看见穆照眼睛都亮了起来，不同的是，大福跳着脚扑到穆照怀里亲亲贴贴，而陆洄舟只能站起来，道：“你回来了。你见过朱曜了？”
“嗯。进来坐。”想到朱曜对陆洄舟的态度，穆照就想笑，抱着大福进了屋，道：“他又细化了一些问题，让我改好以后再交给他。”
“你的剧本我看了，不错。”陆洄舟用湿纸巾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又措了下辞：“是非常好。”
“不过要是进行商业化的话，确实有要修改的地方。”
听到夸奖，穆照反应不大，听到陆洄舟说他也认为有要修改的地方，立刻凑过来，问道：“你觉得哪里还要改呢？”
穆照常用的是一款白茶气味的沐浴露，味道清新怡神，经久不褪。狭窄的玄关，幽黄色的射灯，随着身体的靠近，女孩身上的香味涌向陆洄舟。
咚咚咚。
心脏敲起战鼓，耳尖唰地泛红。陆洄舟噔噔噔后退三步，紧贴在墙壁上，好像一条乍然脱水的鱼。
“我饿了！”
穆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