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酌宴全身衣裳湿透,扶着墙慢慢走到栏杆边,靠着柱子子坐了下来,眼前秋草细细,长青松柏,在她呆呆注视下变成了扭曲龙蛇。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在这无望的荒寂中痴痴地等待过,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心里有多荒芜和落寞,酌宴仿佛忽然之间明白了,人只有最艰难的时刻,才会清楚自己抛下了什么,回头看以为是故人如旧,慢慢就变成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犯下的错误,悔恨终生也于事无补,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漫漫黑翳涌上,酌宴疲惫地闭上眼睛,细细的风吹来,撩起她肩膀上的头发,只吹起发梢那一点,不经意间入了梦魇。
清润隽秀的年轻公子坐在晚霞下,手心里是一只用半枯了的草编的蚂蚱,蚂蚱的颜色和他眼前少女身上衣服的颜色有些相似。
他眉目温柔含情,宛如诗画的山峦刚下了场桃花雨,身上白色的锦缎和天边的云霞连成一片。
她听到他对着蚂蚱喊,“宴宴。”
少女怒瞪着他,他望了一眼,唇线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又接着折下草枝开始编。他修长的手指会弹琴,会画出很漂亮的画,会轻轻玩弄权柄印章,或者结印施法,可他十指穿梭为她编蚂蚱的时候,也是极美的。
美好时光不过短短一刻,温和醇雅的男子变得凛然萧瑟,唇边笑意深刻,双眉斜斜而飞,眸子幽暗深邃,染血的衣裳胜似一片火烧云,那原是飘在天上的人,被硬生生打落了泥泞。
高座上坐着魔族圣君和小皇后,他们用看蝼蚁的眼神看着那个人。
小皇后穿得花花绿绿,整个人坐没坐相,双脚晃啊晃,口里还嚼着泡泡糖,她指着那个人,命令地说,“你……去给本座取法器。”
那个血红的人脸色不变,笑意不减,对着她出神,惘然,怀念,诀别的眼神。
小皇后看着他的眼神皱了皱眉,忽然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细究。
“咚。”膝盖重重落地之声,小皇后愣住了。
那人跪在他们面前,让所有看见那一幕的人顿时哗然,表情没变的只有那个当众屈尊跪下的人,他双手扶额,弯身一拜。
“宴宴,我对你的承诺不会食言,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小皇后怔怔地看着他。
“柳幕赊,〞他抬头,迎视着魔族圣君,话语里是深深的郑重,“我为曾经晏晏对您做下的事情求您宽恕,如果非要有人赎罪,踏玉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只求以我血躯,平息仇怨,我欠你这一拜。”
说完他又拜了下去。
魔族圣君淡淡一笑,那种血腥温柔的笑,慈悲又充满杀气的氛围,只见他那雪亮的目光,同刀光刺到踏玉脸上。也只是那么一刹,他收回目光缓缓转头,凝视着小皇后,那目光爱恨浓重,仿佛在天人交战,极致清醒又极致疯魔。
后来,踏玉为小皇后取得了日月金轮,那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他悄然告别了一切,以自己的死换小皇后的生。
他在苍穹之上一剑割了喉咙,密密麻麻的血鸦蜂蛹而上,分食了他的血肉,很快,那天的长空就剩血一般的颜色。
血一般的颜色里掉下来一只草编的蚂蚱,有些皱了,蚂蚱头的草枝也松散了,落在地上静静躺在那,又被不知名的人一脚踩过去了。
一阵风袭来,把梦境也搅散了。
酌宴睁了眼,刺目的日光刺得眼皮发烫,目之所见全是一片迷幻的金光,和从金光中缓缓走来的人影。
那一瞬间,酌宴慢慢睁大了眼睛。
那个身影,衣袂如云,沾地即飘,还是熟悉的眉眼,温柔的神情。
酌宴心口涌起一阵微微波动,温热的血漫过全身每一寸肌肤,她近乎眼睛都不敢眨地望着眼前人,那人蹲下身,看着她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心疼。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可不像你,小坏蛋。”
她张了张口,可是眼泪却先一步流出,喉咙被塞了刀片一样,划弄得生疼,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伸手替她擦眼泪,可是手指却穿过她的肌肤,什么也触碰不到,他怔怔地看着指尖,忽然失落地笑笑。
“我忘了,我已经死了,再也触碰不到宴宴了。”
她再也忍不住,倾身抱住他,可一抱也抱了个空,那种感受让她全身血脉都在瞬间凉透,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
“不要哭。”他轻声说,“就算我死了,我的亡灵也会永远守护着你,你不会一个人的。”
“ 轰隆。”
咆哮的法场像千万铁蹄奔雷一样,柳幕赊黑袍斑斓,如同坐拥天地乾坤的王者,在俯瞰自己的国土,他一双眸子沉沉的,凝视着魇境中的画面。
一旁看戏的赤魔盏桑悠哉哉地把玩着九曲灵环,他苍白的脸孔上一道血红色的妖印缠绕在眉尾眼角处,有一种残艳之感,他瞄了一眼柳幕赊。
“圣君息怒,小王也不明白踏玉殿下的灵魂为何还能再现,不过只是魇境,不足为患。”
柳幕赊没理他,但身上散发的气压己经足够说明在爆发的边缘了。
盏桑轻轻勾了勾唇,又把目光投在徐璧玄身上,幽幽道:“我还当徐先生能独善其身到最后,看样子,再理智的人面对这种场景也会有些不知所措。你和踏玉殿下虽然长得十分相似,照理说酌宴看到你这张脸就该会喜欢你,很可惜酌宴居然拎得清徐璧玄是徐璧玄,踏玉是踏玉她从来都不喜欢你。”
那一刹那,徐璧玄淡漠温然的目光陡然一凝,身体也紧绷得像是一张绷满的弓。
“啧啧,真可怜,你连替身都不算。”
盏桑的嘻嘻笑声回荡在大殿,说着说着他幸灾乐祸地继续盯着魇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