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梦遇南嘉》
折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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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束光,可是后来,那束光熄灭了。
“孙南嘉,你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
2018年,盛春时节。
因父亲工作调动,江淮梦跟着江诚和许灿茹到了乌苏这座新城市,烟雨蒙蒙的天气,整座城市都被薄薄的湿雾笼罩,房屋在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排列着,雾气模糊了轮廓线条。
从陵江到乌苏要坐五个小时的长途,江淮梦在车上睡了一觉,还没睡够就被许灿茹叫醒,她困倦的耷拉着眼皮,空洞无神的看着车窗外这座陌生的新城市。
潮湿细腻的雨打湿了地面,路上有撑着伞行走的人,街道商铺里亮着晕黄的灯光,朦朦胧胧,倒是有烟雨江南的韵味。
江淮梦问许灿茹还有多久到,许灿茹看了看窗外,跟她说绕过这条街就快了。
汽车到站是二十分钟后。
春天的雨总是下得淅淅沥沥,江淮梦撑着把碎花小伞站在旁边,看着江诚和许灿茹冒着小雨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行李。
下雨天搬东西实在不方便,好在他们的行李并不算多,那些大件物品早在两天前就被许灿茹打包好,送去了长途货运站。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已经有快递员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那些大件物品已经到了快递站。
江淮梦撑着伞走到许灿茹身边给她遮雨,也帮着她提行李。她扭头看向身后的江诚,也想去帮忙来着,却被江诚用手挥走。
到躲雨的棚下,江淮梦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递给许灿茹和江诚。
两人接过,潦草的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三人到车站外,江诚喊了辆出租,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到了槐花巷。
之所以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乌苏这座城市,有一道特别的景点。
“翡翠裹白玉,乌苏槐花香。”
而槐花巷里的槐花,在这盛春时节,开的最为繁茂,淡淡的清幽香气弥漫在空气里,经雨水洗涤,还有丝丝甜味。
那点因下雨生起的烦躁心情尽数消散,她仰头看着沿着街道两边栽种的茂盛槐树,一呼一吸里都是清爽。
这一片都是低矮的平房,是江诚托关系找的地方,乌苏市发展不算太快,仍旧保留着这片老旧的居民区。
租金不算太高,环境也相对来说挺好。
对于他们只是因工作调动而暂时歇脚,已经再恰当不过。
进了屋,江淮梦将背包放下,活动自己已经酸掉的肩膀,她用手揉着腰,跟着许灿茹上了二楼。
二楼有两间卧房,江淮梦选了楼梯靠右的那一间,她打开门走进去,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靠窗户的地方摆了张简易小桌。
她走到窗边打开扇叶通风,往外看时,一棵高大茂盛的槐树占据了她的视线。那些幽绿的叶片间,藏匿着一串串似白玉的小朵槐花。
用手机拍了张照,她正欣赏着手机里的漂亮美景,窗外便传来货车的声音。
是他们的行李到了。
许灿茹在外面喊她下去搬东西,江淮梦应一声,扭头就走了。
这会儿雨势渐小,搬东西正好。
三个人忙前忙后的搬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是凉爽的天气,额头却冒了细细密密的汗。许灿茹心疼女儿,让她歇着,江淮梦却摆手,“没事儿,就最后一点了,搬完了咱们一起休息。”
江淮梦将最后一个纸箱搬进了屋里,又立马跑出去,有点虚脱的身体连带着脚步都有些不稳,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了泥坑里。
她差一点摔跤,扶稳了身旁的墙壁,用力的支着身子站起来,就是在这一抬眼的瞬间,她第一次见到了孙南嘉。
雨打花枝的槐树下,他一身干净的白衬衫,模样温淡,单膝虚蹲在地。
在喂一只小猫。
徐徐吹来的风晃动着树叶,几滴冰凉的雨落在他的身上,他并没有因为这几滴雨离开,修长的手指亲昵的挠着小猫的下巴。
他侧脸清隽,鼻梁高挺,低垂的视线认真且安静,就像融进了这场雨一样,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清冷疏离。
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会打扰他。
而外界,似乎也不会注意他。
江淮梦站在那儿看着他,直到江诚和许灿茹将最后一个大件物品从货车上搬下,许灿茹的声音让她回神,看见吃力的父母,她跑了过去和他们一起搬。
打扫屋子的时候,江淮梦主动要求去倒垃圾,这会儿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连绵漫长,她提着一大袋子的垃圾出门,右手撑伞。
下意识向刚刚那棵槐树下看去。
地面泥土被冲刷得泥泞,到处都是残破的槐树花瓣。刚刚在槐树下喂猫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她并没有多在意,提着垃圾左拐,去了巷子口的垃圾站。
忙活了一整天才算将这个新家收拾干净,晚餐很简单,但也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填饱肚子。
饭桌上,江诚告诉江淮梦下周一就要去新学校报道上课,让她趁这两天赶紧收收心,到了新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
今天是周六,距离周一还有两天,江淮梦吃着饭心不在焉的点头。
后来许灿茹又接着说:“到了新学校肯定会有点不适应,梦梦啊,要是有不开心的地方,一定要回来记得跟妈妈讲……”
她一边给江淮梦碗里夹菜,一边絮絮叨叨,“你爸托关系把你弄进了实验班,上课节奏肯定会很快,你要是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
“哎呀,妈,学习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知道,你们就放心吧。”江淮梦不忍许灿茹的唠叨,出声打断她。
许灿茹倒是有几分嗔怪的不悦了,“还不是担心你到了新学校不习惯,你以为我想啊。”
“但是我的好妈妈,”江淮梦也给许灿茹碗里夹菜,“我是真不用你们担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您呢,就在家里放一百二十个心。”
“女儿说得对,你啊,在家放心。”江诚眼里噙满笑意的看着江淮梦,对许灿茹说:“你看她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娇气。”
江淮梦唇边抿着笑意,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父女俩一唱一和,许灿茹就是不放心也得放心了,脸上的笑容被灯光照得柔和。
一家人其乐融融。
……
这场雨下了一整晚,到第二天一早才停。
八点零三分,江淮梦伸着懒腰起床,乌黑的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脑后,她惺忪着一张脸,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雨停了,但地面还是湿的,槐花花瓣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白白的,像冬天的雪。
忽的灌进来一阵风,凉得江淮梦打了个哆嗦,她关上窗,转身下楼。
许灿茹做好了早饭,她喝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碗。
都说槐花巷里最好看的风景就是沿着道路栽种的那一排槐花树了,江淮梦收拾好自己打算出去逛一逛,也顺便认认路。
厚重的白云里有一丝光线钻出来,雨后天晴,是一个好天气。
她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这条巷子大致走了一遍,石板铺成的道路,斑驳的墙壁,绿油油的爬山虎,还有青绿的苔藓。
槐花巷大概还保留着旧时居民居住的习惯,小商铺星星点点的交织在这些住户里,每家每户都是平房小户,一些甚至还自带小院,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槐树树叶被风吹得飘扬,花瓣零零落落的飘下来,地面上到处都是。
相比起城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这条幽静的小巷子,却有着特殊的风土人情。
逛也逛完了,路也认得差不多了,江淮梦准备回去,刚绕过某个岔路口,她就又看到了昨天那个少年。
他依旧穿着白衬衫,依旧是昨天那副安静的模样,唇瓣绷直般的抿紧,如果不是他面前的几个小孩儿正肆无忌惮的朝他扔泥巴,她依旧会觉得,他像昨天的那场雨。
他用胳膊护着怀里的猫,微皱着眉头,任凭那些泥巴弄脏他的衣服。
小孩儿们叽叽喳喳的吵闹着,似乎都冲着他一个人。
面前的这些小孩儿都是这条巷子里的,他们闹着让他把猫放下,但只有孙南嘉知道,如果自己放下小猫,这条小猫恐怕凶多吉少。
他沉默着不肯,他们就往他身上扔泥巴。
准心不够,泥巴溅到孙南嘉的脸上。
被泥土浸染的那张脸瞬间冷了下来,那双温淡的眼睛里,浓郁了一层愠意,就在他即将上前抓住那个小孩儿时。
不远处传来一道响亮的女音。
“住手!”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江淮梦肃着一张脸走过去,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扬起手,精准的将手里的一团泥朝着刚刚那个扔泥巴扔到孙南嘉脸上的小男孩儿扔过去。
“啪”的一声。
小男孩儿的脸瞬间变成了大花猫,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其余小孩儿也被这突然的一瞬间吓到了,一个两个不知所措的站着,目光胆怯的看着江淮梦一步一步的走近。
“朝别人身上扔泥巴很开心是吗?”她声音冷下来,有严厉批评的意思,“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欺负别人是吗?”
“你们的爸爸妈妈有没有教过你们不能随意欺负别人?”
像是做坏事被抓了包,一个两个垂着脑袋不说话,俨然没了刚才那副仗势欺人的样子。
江淮梦从小就讨厌这种小孩儿,看着他们这会儿跟小鹌鹑似的,火气直冲天灵盖。什么都没想,她蹲到地上从旁边的土里抓了一把,作势就要往他们身上扔。
“要不要姐姐再教教你们——”
只是扬手故意了一下,那群小孩儿就被吓得似鸟兽散的跑开。
没一会儿就跑开了,江淮梦轻哼一声,将手里的泥土扔下,双手摩擦的拍了拍。
她视线落到面前的少年身上。
昨天只看见了他的一小半张侧脸,现在他们面对着面,站在足够近的距离双目相对。
那是一张好看得让江淮梦屏住呼吸的脸。
轮廓深,肤色白,冷淡眉目里还有没完全褪下去的愠色,以及看到她时爬上来的点点惊异。高挺鼻梁上有一颗浅浅的小痣,往下是薄薄的唇。
他脸上沾了点泥,那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疏离和冷淡,甚至还有一点点防备。
怀里的小猫“喵”了一下,孙南嘉垂下视线用手抚着猫头,宽大的手掌干净温暖,似在安抚刚刚那令猫心胆皆碎的场景。
江淮梦却始终看着他,想到刚刚那群小孩儿恶劣的举动,轻声询问:“你……”
才刚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少年就猛地抬起了视线,那双眼睛被冷漠与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灌满,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
江淮梦猛地一惊。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无视了自己,抱着怀里的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