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澪第一次感到头皮发麻。

头、脖颈、肩膀、手，没有一处可以动弹，她的身体僵硬着根本反应不过来，大脑被这样的话语刺激得直接宕机，藏在心里多年的恐惧、压抑多年的自我在这一瞬间被戳穿，就像是对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秘密，然后笑着告诉她：

“你的秘密对于我来说，只是随手可以戳破的气球罢了。”

从小到大，神乐澪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一件事，从来没有如此畏惧过一个人，可是现在，在这个缝合线女人面前，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毫不设防地从她身边走过，指尖在桌上轻轻划过，指腹蹭过神乐家的详细资料，笑着看着神乐澪，语气中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兴味。

“怎么？傻啦？”

女人似乎全然不在意神乐澪的态度，站在神乐澪身侧，微微回过身看向一脸呆滞的神乐澪，有些无奈地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神乐澪的脸。

“好啦，别怕，我可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隐藏的秘密武器啊。”

神乐澪微微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我的人生由我来做主。”

女人和她差不多高，两个人平视着，其实却截然不同。

对方笑着，慢吞吞地往后一坐，直接坐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姿态相当放松。

“澪澪，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羂索的目光盯着神乐澪，忍不住笑起来，“明明心虚得要死，但是还是要假装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你真的明白你的人生吗？你真的能做主吗？甚至，你自己信这句话吗？”

她笑得格外畅快，就像是听到了惊人的笑话一样，“澪澪，你还真是外强中干啊。”

忍无可忍。

难得情绪上头的神乐澪的战斗本能在一瞬间炸裂，她猛地展开术式，毫不犹豫地使用了最大功率的能量，然而——

噗嗤。

她的腹部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冰凉的触感，从背后穿透了她的身体。

神乐澪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一把匕首，硬生生贯穿了她的腹部，血液顺着衣摆滴落在地上。

而她脸上依然挂着欠嗖嗖的笑容：“哦呀？”

对于羂索来说，神乐澪的所有行为在他眼里都像是一只和主人吵架的猫咪。

她的所有行为对于羂索来说都是相当可控的，更别说这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太了解她了——

神乐澪，害怕自己的术式。

她才是那个真正的99%，永远无法认可自己的99%，永远差1%的99%。

而咒术师，一旦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就什么也不是了。

羂索戏弄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握紧手中的残响，咒力如同怒涛般汹涌而出。

“九十九重奏·浮光掠影。”

空气间瞬间泛起浅淡的蓝紫色波纹，如同水波一样扩散，就连地面都开始泛起如同琴弦振动一般的光纹。

透明的音律与残响移动振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共鸣。

受到共鸣加持的少女不断输出着自己的术式，直到她亲眼看着强烈的空气波动在空气中炸开，蓝紫色的光芒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

神乐澪瞳孔微缩。

她的呼吸紧促，心跳几乎狂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明白自己怎么了——在破除结界的时候共鸣。现在看来是中了羂索的套了。

她艰难的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被戳穿的腹部正在不断往外冒血，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一些呆滞，全身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轻飘飘的，不断加快的心跳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难受。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被侵入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强烈，直到——

她看着面前的缝合线女人不紧不慢地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盒子。

强烈的咒力波动和盒子上的强劲符文让神乐澪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宿傩手指——原来，原来。

这场任务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针对神乐澪的围剿。

暴乱的咒灵、她莫名其妙的睡着和噩梦，还有眼前看到的这些与五条家、神乐家有关的一切，都是对方为她准备好的礼物。

她从来都是那个被欺骗杀死的羊羔，是无数环节中被计划好的一环，哪里算得上是有自我意识的人？

好痛，好痛。

被入侵的精神被对方随意操控，宿傩手指的咒力对她影响更是强大，向来她和宿傩的适配度也很高吧？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神乐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面前笑得狂妄又自大的女人，发自内心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鲜血不断涌出，神乐澪吐了一口血出来，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在地上，半撑着身体站不起来。

凭什么······

-

红灯。

又是该死的红灯。

五条悟的指尖在车门上敲了又敲，眉头微皱，原本懒洋洋的神色全然不见，他极少会露出的不耐烦，像针一样扎在空气里。

古川胜男看着红灯，有点无奈地小声解释：“五条同学，现在是红灯嘛。”

停下来很正常的······

五条悟捶了一下沙发，有点生气地嘟囔了一句，“就不能一脚油门拉到底吗？”

他感觉不对劲。

神乐澪电话不接，打电话问酒店前台，让前台给她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这不符合常理。神乐澪不是那种一睡不醒的人，身为咒术师，哪怕再累她也有一定警觉。如果她在房间里能够接电话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不接；如果她不在房间里，她不可能不带手机。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出事了。

澪澪······

五条悟有点急躁的皱着眉看了眼窗外，对上另一辆车里对方调笑的视线，皱着眉不说话。

不是没有陷入危机关头过、也不是没有任务失败过，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就算再强也终究因为年龄有些毛毛躁躁，这些事情夏油杰都知道，但他真的没见过五条悟这么烦躁的表情。

没吃上甜品也不会这样、没有一把通关新出的游戏也不会这样，是只有面对神乐澪才会这样的状态。

作为朋友夏油杰当然能理解焦虑的心情，毕竟神乐澪的术式太特别了，无数人都想要把她抢走拿去适配自己——可以让自己变强的术式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她现在状态不稳定。

只是没想到——

五条悟原来那么在意她。

“悟。”夏油杰出声，轻声安抚着五条悟，“澪很强，她会没事的。”

“······”五条悟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夏油杰，语气冷静得可怕。

“杰，人类是会死掉的。死了以后见不到对方，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从发现人类会死亡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救下所有的人类，我只能救做好被救准备的人。”

“但是澪澪，她不想死的。她那么努力地活着，那么拼命地在那群烂橘子之中厮杀争夺一席之地，她明明那么强，她明明应该有更好的人生的。”

“我不能接受她因为我没有及时赶到死掉。”

从来无所不能的最强讨厌无能为力这件事，但现在，他正在经历这种无能为力。他明知道她有危险，但帮不上她一点。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地狱。

“······”

没有想到五条悟会说这番话，夏油杰细长的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撼。

他忍不住追问：“那如果，澪自愿死去呢？”

“如果有那么一天······”五条悟看着夏油杰，眼神中有一点迷茫，语气也算不上肯定。

“那我大概会把她留下吧。”

五条悟没有再多说什么，下一秒，他迅速打开了正在高速行驶的车门，在夏油杰和古川胜男瞳孔地震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翻了出去——

车门拉开的瞬间，少年顺着车的力道飞了出去，无下限的术式让他能够停滞在半空之中。墨镜下的六眼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身下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有人好奇地透过车窗去看他，但五条悟对此根本不在意。

快一点，再快一点，去见她。

怎么办？

怎么办，五条悟？

怎么才能快一点——

赶到心爱人身边？

澪澪。

澪澪······

白发蓝眼的少年飞在半空中，闹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一秒，他折叠了空间——

苍的引力足以让周围的空间向他收缩，再加上六眼的精准计算，或许能够达到一定程度上的瞬移。

不，是一定能够达到。

因为，这是五条悟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

神乐澪觉得很痛苦。

她发现她在不自觉地被宿傩的手指适配——她甚至没有发动术式，但因为大量的精神损耗和共鸣了结界，她被迫和宿傩进行适配。

适配度几乎不用上升，一上来就是99%。

这种几乎是啃噬心肺、剥皮抽筋一般的巨大精神痛苦瞬间淹没了她，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破碎。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原本如同曼珠沙华一般鲜红的花朵飞舞着，飘扬着，落下了千万如同鲜血一般的花瓣，迅速凋谢枯萎着，某个瞬间，她好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听不见、看不见、摸不着，神乐澪好像失去了一切感官，时间的流动变得不规则，场景反复交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见了什么人，为什么这么痛苦。

她的世界开始变得诡异，天花板好像在颤动？是颤动吧？她不知道。

地板也是，软软的，身边的一切都被抹除了痕迹，慢慢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在。

羂索看着面前几乎是精神崩溃人格解构的少女，突然笑起来。

“你猜，我为什么敢站在这里，堂而皇之地告诉你这些事呢？”

当然是因为——

“你根本，就不会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

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羂索皱了皱眉：“来得这么快？”

他还以为那个六眼得再过好一会儿来呢。

看来是觉醒了新的技能啊？不愧是这么多年来最强的咒术师。

她耸了耸肩，看了眼神乐澪，“那么，澪澪，再见。”

“下次再见，期待你给我更多的反应。”

羂索哈哈大笑着，身形如同鬼魅之影一般从神乐澪的身前直直穿过——她直接穿透了神乐澪的身体，然后如同一个幽灵一般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消失在了这间屋子里，留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神乐澪。

神乐澪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甚至没有自己的概念。

只是很模糊的感知到了一些奇妙的场面——

无数篝火、尸体之中，被推上高台的少女正用和琴弹奏着雅乐。

“你是我，最好的XXX，是我最喜欢的······容器。”

“神乐澪，这是你的宿命。”

“恐惧吧，害怕吧，我将会到来······”

“我，XXX，XXX······”

“宿命无法违抗，唯有接受······”

突然间眼前的一切仿佛放映机断片了一样，尽数暂停，所有的记忆全部被强制清空，神乐澪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小腹流出的鲜血浸湿了地毯。宿傩的手指放在她身边。

这就是五条悟赶来看见的第一眼。

这个瞬间，他无法压抑的咒力足以毁掉整个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