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
陈允有时候会这样喊他,但是总是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他。
“其实,我每次看着你都想和你告别。”毕业后的某一天,陈允这样告诉他。下班回到家,陈允早已筋疲力尽,洗完澡穿上睡衣,躺在床上和林森聊天,他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一些以前的事了。
痊愈前他曾有无数次想过死,想过和林森告别,但是往往到最后一刻他又下不去手。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腕、看着手里满满一把的药片、看着顶楼令人眩晕的高空,他也总是下定不了决心去死,只好窝囊地扑在被子里哭,哭到声音沙哑才停,第二天又像往常那样去上学。
以前那些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刻,林森往往都不在身边,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消化,他真的很无助。
变数是在高二出现的。
他的出现,打破了陈允一个人慢慢消化的习惯,在这以后他总是会面对着林森大哭,和他一点点把痛苦掰开来讲,他真的难受时总是有人接住他的痛苦,这在之前是没有的,他无比感谢林森,有些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只是说一说仿佛就能化解,一个拥抱仿佛就能消失。
林森在旁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至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事了。”陈允偏头用额头蹭蹭林森的脸,他能感觉到额头温热。
林森在哭。
陈允把他的头搂到怀里,感受着林森在他怀里抽泣。
“我好爱你,有时候也会恨你,为什么有了我还要去想这些事情。”林森抱着陈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我才知道,爱不是唯一的解药,有时候药物和引导也很重要。”
“我看你不吃药,总是想哭,不吃药怎么会好呢?虽然我真的很爱你,但是有时候爱不起作用,我只能希望药物能帮帮我们,不要总是让我有种天人永隔的焦虑。”
林森的眼泪打湿了陈允胸前的睡衣,陈允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林森又说。
“你对我说对不起干什么。”陈允笑了,把他搂的很紧。
“我说太多了,感觉你会不开心。”
“不会不开心,你说的都是对的,别和我说对不起,而且我现在不是原来那个一点建议都听不得的人了。”
林森抬起头,眼睛还红着,看了他一会又扑在他的怀里,闷声道:“又丢脸了,好尴尬。”
顶上的人不禁“噗呲”一笑,举手示意:“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六点四十分,陈允被闹钟吵醒,身边的人无意识地翻了一下身。
他慢慢下床,腰酸得离谱,抬手边揉边从衣柜里取出衣服,穿好衣服匆匆洗漱,出到客厅,发现有点凉了,看日历才知道已经入秋,于是又套了一件薄外套。
日光鲜活的橙色洒在陈允身上,也照亮了饭桌的一角。
有点坨的清汤面,陈允吃了一碗。下了一个鸡蛋和一小把绿叶菜给林森温在锅里,然后拿上教案就出门了。
陈允在电梯里遇见了下楼买菜的王婆婆,打了一声招呼。老人家身体好,整天乐呵呵的。
下次水放多一点,陈允喃喃道。
到学校已经七点十分,陈允在办公室没见到有人,自己打开电脑准备导课件。
林森也醒了,整理完出来吃早饭,椅背上搭着一件外套,没有提醒,林森莞尔一笑。
他吃完坨了的面条以后喜滋滋地刷碗,然后就忙着去上班了。
等陈允进班,他才发现自己戴着戒指,他平时不戴,碰巧昨晚为了哄林森,戴了没摘。
周二物理课,讲完课以后还有十分钟,陈允让他们做练习,偶尔有人讲小话,说的都是奇怪的幻想,陈允听着微微一笑。
不久,坐在前排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学生就开始问他:“老师,这戒指……”
陈允回答的很简洁:“买的。”
那位小同学还是不死心:“不是……老师我是说和谁买的?”
“你不认识的人。”
一片哗然,学生们开始笑。
“老师你谈朋友了?”
“做你的题,小孩子别打听。”
高中生的乐趣就是这么奇怪,十四年前他们也是这样精神紧张又快乐。
林森回到家,陈允已经在做饭了,他洗了手,接过菜刀,无意间瞄见陈允手上的疤,心里巴掌大的水洼掀起滔天巨浪。
震耳欲聋。
“林森,累啦?”陈允歪着头,刘海扎成一个小揪揪,看着分外可爱。
“没事,你忙。”
陈允知道他在想什么,向左靠在林森的肩膀上:“没关系的,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
“你也没做错什么。”林森停下手里的活,用脸颊轻轻蹭着陈允的头发。
“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他说。
十四年,大大小小的事他们都经历过,亲人去世,朋友结婚,到自己成家立业,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他的痛苦经由时间冲刷变得温润圆滑,并不是不痛,每次想起来心脏依旧会揪着疼,但是至少没有以前的撕心裂肺。
认识十四年,也不是没有吵过架,陈允永远畏惧的事情,林森不怕,林森心有余悸的事,陈允并不在意,十四年的磨合,到现在两个人没有了当年的尖锐,却还保留着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和相互信任。
“啊!我靠!”
“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没事就怪了,你…………”
“……………”
幸福不过如此,正如鸟语花香,烈日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