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灵叹居住的客房门口,云天指着灵叹肩膀上爬的安安稳稳的狐狸,震惊道:“你不会打算带着它一起去见言泽吧!?”
灵叹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想完成你们的计划单凭我们两个人很难做到,加一个灵神境的魂兽增加点胜算不好吗?”
“我们又不是今天就动手,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灵叹摇摇头:“不会的,它刚刚喝了一点浮世师父处理过的洗灵海水,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才刚运灵期的小灵兽。除非修为比浮世师父还强,否则不会发觉的。”
她随手摸出一小颗黑色浆果递到小狐嘴边,小狐也懒洋洋地张嘴吃了下去。看着一人一狐关系好像比之前亲密,云天眉头紧锁,挥袖先行:“算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灵叹歪头,看着云天的背影,搞不清这人在闹什么别扭,又摸了几颗黑果跟小狐分食后才追了上去。
两人一狐到静澜峰山脚的达君殿,却见殿门紧闭,门外身着官服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许多臣子见云天微礼示意,云天也一一回过,但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直至走到一位官服宽松、体型瘦弱的官员跟前。
官员抬起松散的眼皮,发现是云天,玩笑道:“云天小兄弟这是带了家眷来吗?”
旁边的官员用胳膊肘怼怼悬彧,尽量小声道:“那是成灵国的小灵将军,灵叹啊!今天的宴席就是为她设的啊,你都不知道宴请的谁就来吃饭了吗!”
悬彧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但依然是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憨笑道:“我以为上朝呢,没想到是吃饭啊,好啊好啊,还白赚一顿酒肉。”
悬彧又跟身旁那人说了几句才想起来:“对了,在下悬彧,见过小灵将军。说起来我夫人也是位将军呢,要是她在,你们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
灵叹道:“先生客气,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悬彧仍眯眼笑道:“没有门登了,之前家中发生大火,烧了个干净,我现在还借住在友人家呢!”
灵叹慌张,向云天投去求助的目光,云天接收到信号,拒收了信号,看向了远方。
悬彧摆手:“哈哈,没事的,不知者不怪。”
灵叹如蒙大赦:“实在抱歉,那不知先生友人家在何处,我明日就携礼去拜访夫人!”
悬彧依旧是那副憨笑的样子:“夫人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
灵叹心头一紧。悬彧看灵叹冷汗都下来了,又笑着补充道,“还有我娘也跟夫人一起去了,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气氛整个僵住,只有悬彧一人始终眯着眼睛,嘴角上扬。
数息过后,一位侍从打扮的人骑着白鹤从天而降打破了僵局:“国君已在静澜峰上备好宴席,请允许我为诸位带路。”
侍从说完,身后落下数只白鹤,动作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灵叹表情有些惊异,云天示意她抬头:“那就是静澜峰,君殿依此山而建,但言泽喜欢居于山顶,于是命人在山顶也修了住处,又让人训练了这批白鹤,原本是为了部分不精于武道的官员往来使用,现在更多的时候都用来撑场面了,比如你的到访。”
“为什么?”
白鹤也是一种选育过的灵兽,载下两人绰绰有余。云天边带着灵叹乘上白鹤边低声道:“可能算是一种奇怪的展示欲吧。”
灵叹不懂这样做的意义,不过省了自己飞上去的气力还是挺让人开心的。她坐稳后环顾四周,多数是身着各色官服的文臣,少部分身披灵衣的将士,但并没有熟悉身影。
“你大哥云海还有云袭老将军呢?”
云天脸色稍阴:“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兄长作为懿灵的将军却并没有参与去年的战争,结果也是你们成灵获胜,言泽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常常无缘无故发难,就连这次的宴席都不许他参加。父亲更是,自从不再上战场,言泽就全当父亲不曾存在过。而我天赋不高,多年来只亲身经历过一场战争,战争虽胜而我无功绩,他始终觉得我难当大任,反倒放任不少。”
灵叹抿唇,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默默拍了拍他的肩头。
白鹤飞得缓慢,完全无法跟昨日还在乘坐的飞行灵兽相提并论,但欣赏险峻山峰却是刚好的速度。山间草木葱郁,灵兽轻盈,即使正值秋季,也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大概一刻钟左右,白鹤们飞上山顶,几度盘旋后在侍从的引导下有序停于殿外,另有多位侍从等候,引导各位入席。
灵叹远望,见山顶宫殿虽不似山脚君殿那样楼阁众多气势磅礴,但同样雕梁画栋移步换景。想想自家国君的君殿,设施陈旧,摆设素朴,就连复旧本人也是常年一身沉闷的黑红。
回去要跟复旧说一下这方面的事吗,好像没什么必要,但是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难道是喜好问题?
“小灵将军?发什么呆呢?”云天不知从哪摸出的扇子,碰了碰灵叹的胳膊。
她这才回神,发现众人纷纷前往,只有自己跟云天停在原地,她摇摇头,跟上他人的脚步。
众人落座许久,却始终不见国君言泽的身影,大臣们难免相互低语起来。
云天官阶不高,位置离灵叹较远,反倒是之前只聊过几句的悬彧就坐在灵叹对面,正在勉强抬着眼皮朝她招手。
灵叹尴尬回应,实际上正在到处找地缝,句句揭人伤疤,也就自己能干的出来了。
待她再回神之时,愕然发现悬彧已经搬着座位坐到自己身边来了。灵叹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交谈的句子,但是没一句是能跟眼前的这个男人讲的。
悬彧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顺手抓起桌上的红果子啃了两口:“小灵将军很怕我?”
“不,没有,就是先前的事,实在是抱歉……”灵叹越说越小声,如果灵叹的本源灵力是土属性的话,此时应该已经遁地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啦!悲伤也好、喜悦也好、其他别的什么感情也好,都随着过去的事情过去了,不是吗?”悬彧难得睁开幽蓝色的眼睛,表情沉静,没有看向灵叹,而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座位。
“或许吧。”灵叹又想起了那个活在画卷中、活在别人口中的男人,她没有关于他的记忆,没有关于他的明确感情,或许有一丁点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也算不上什么。
“话虽如此,可实践起来却是难如登天啊!”悬彧又恢复了平时的懒散模样,顺势两臂一抻趴在了灵叹的桌子边。
灵叹的思绪被悬彧突如其来的话打断,紧接着一阵寒意袭来,不过短短一瞬便消散的毫无踪迹。
“先生这话是何意?”
“嘴上说着过去很久了,应该淡忘了,但是看见你还是难免会想起自己夫人,”悬彧托腮,拎起灵叹桌上的酒壶仰脖灌了一口酒微红着脸道,“她是位十分令人尊敬的将军,虽然大部分时间比较死板,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是那种不顾别人死活的风格呢!”
灵叹感觉后背好像中了一箭,僵硬笑道:“这么说我和夫人还真是有缘。”
“是啊,所以我跟云天小兄弟也很投缘呢!”
灵叹总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想问却发现悬彧已经趴在她的桌案边睡着了,一旁的文臣尴尬道:“小灵将军莫怪,太傅他一向不胜酒力。不过不用担心!他醉了只会睡觉,不会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的!”
“让他这么睡着也不是个办法啊,你们以前都怎么处理的?”
“以前都是律戒将军带他回去的,但自她过世以后太傅就很少参加宴席了,更别说在宴席上饮酒了,这、我一时也没什么办法。而且一般情况下,太傅一醉,国君就会出席了。”
话音刚落,言泽当真立即闪身出现,灵叹连他从哪出来的都没看清,只看到一个墨色的身影飞速窜上了主位。
文臣又解释道:“太傅虽然为人随和,但在国君幼年时对其严厉非常,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国君还是有些怕他的。”
灵叹的目光不可置信地在言泽和悬彧身上来回扫视,云天口中不仁的君王竟然是个千岁有余还怕老师的人吗!还有悬彧,他竟然至少有一千岁了吗!那为什么感受不到他的修为呢?
“他的修为可能是被洗灵海洗掉了。”灵叹肩膀上的小狐半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熟睡的男人,传声给灵叹道,“初见时你就应该注意到的,他不是毫无修为的人。一般修者体型相对稳定,而他的服饰却宽松异常,若是常服也就算了,可他穿着的是官服,便能说明是近几年出了什么变故,才导致这样的。”
灵叹听小狐的话仔细感受了一下悬彧的修为,确实十分虚弱,很像被什么吸走过灵力一样,但不能完全断定洗灵海。
之前的吵闹随着言泽的出现逐渐平静,慢慢的只剩下悬彧轻微而又均匀的呼吸声在大殿里回荡。
言泽扶额,清俊的面容上挂满了无奈,他扫视了一圈众大臣,想找一个可以送悬彧回去休息的人。
这时,悬彧突然拍案而起,身形摇晃,含糊道:“云天小兄弟,送、送……”
话还没说完,悬彧又“晕”了过去,还差点倒在灵叹身上。好在灵叹反应快,双手及时托住了他的肩颈,后退几步将人稳稳的放到了地上。
言泽顺势忙道:“云天,看来你平日里与太傅关系不错,赶紧送他回去吧!”
云天领命,先一步拖扛着悬彧离席了。
言泽望着二人乘鹤而去,才端出正常国君该有的气势:“让小灵将军见笑了,太傅他是个性情中人。”
“国君言重。”
言泽笑着朗声道:“今日宴请诸位只是表示我国对来使的敬意,并无他事,各位不必拘礼,随意就好。”
不多时,宴会当真又恢复热闹,歌舞声渐起,甚至有几位大臣比上了书法文章,玩起了投射游戏。
灵叹原以为是正式的场合,没想到可以这样随意,难怪悬彧最开始就跑到她旁边,还把她桌上的酒给喝了。
言泽对灵叹颇为温和道:“战争结束,我们依然是邻国好友,小灵将军也不必拘礼,只当是在自己国家一样就好。”
灵叹干笑点头,扫视一圈只发现了几位女性官员,也没发觉什么适合自己的位置。殿内气氛持续高涨,但灵叹对这样的场合完全不熟悉,她本身不喜热闹,就算不得不出席也都跟兄长在一处,而现在只能跟自己桌上的瓜果较劲,时不时拿起某样尝尝。
言泽身为国君,当然注意到了来使的境况,他侧身托腮,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云天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小灵将军暂且就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吧。据我所知成灵本没有出使的打算,怎么隔了这么久,又派小灵将军前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