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灵叹睁开眼睛,右手还维持着托举某物的姿态,顺着指尖对上怀城担忧的视线,记忆中的样子与眼前人的模样重叠又些许错位。
悬彧轻咳一声使灵叹回神:“好了,灵姑娘,我们现在应该谈一下该谈的事情了。”
“悬太傅说得是。”灵叹态度颇为恭敬道,“太傅,我现在有一些疑问,希望太傅可以回答。”
“请说。”
“太傅可知言泽的噬灵劫何时到来?”
“不知。”
“那不知太傅是否有办法,让言泽只身前往千冉城?”
“有。”
“何时?”
“随时。”
灵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会心一笑:“谢过太傅。”
悬彧看似柔和地笑了笑:“还是叫我悬彧吧。”
灵叹攥了下自己的衣服,像是有所疑虑但还是坚定地问道:“悬彧先生,当年,你后悔吗?”
悬彧停顿了一会儿,缓缓道:“当年不管我如何选择,事情都会发展到今天这步,只能说不管重新选择多少次,我应该都会给出同样的答案。”
灵叹的态度转为尊敬:“那就麻烦悬彧先生让言泽后日动身吧。”
“可以。”
未知全貌的小狐不太清楚他们两个话中的含义,只是懵懂地跟着灵叹跨出了钟府大门,同样跟着的还有怀城。
灵叹回头望着有些陈旧的匾额,想起花园墙角里一些凌厉的划痕,这本来应该是钟古将军的家吧。
灵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神却放空没有聚焦:“怀城,你还能在外面待多长时间。”
怀城与她并肩,却低头看着自己的墨伞:“我也不清楚,影戈已经回去通知师父,接下来只要师父传信,我就必须回去。”
“现在的你,应该可以较为轻松的撕裂空间吧。”
“是的。”
“那明早带我去千冉城吧。”
“好。”
灵叹勾了勾嘴角,抱起小狐,笑得有些勉强:“我们先回云府了,保重。”她说完直接转身离开,而怀城留在原地,看着灵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灵叹肩扛小狐回到云府,刚进门几步就碰到面带疲惫之色的云天,显然是在等她。
“小灵将军你可回来了,此去可有收获?”
灵叹微笑客气道:“收获颇丰,倒是你,有什么事。”
云天总觉得灵叹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有些局促:“我父亲想见你一面。”
灵叹点头,正好她也想见见云袭。
在云天的带领下到了云袭的书房,老将军原在观摩一幅阵图,谁料他看到灵叹立马站起来激动地喊了一句“儿媳、来了”,弄得灵叹和其肩上的白狐皆是一愣。
云天则单手捂眼,不敢看她,在心底将云海前前后后的“问候”了个遍。睡得正香的云海莫名打了一个喷嚏,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继续睡了。
“不是那样的父亲!”最后还是得云天自己尴尬澄清,“大哥的胡话你怎么能当真两次啊!”
“竟然、还不、是啊……”云袭失望地坐了回去。
云天脸上一红,着急的不知向哪边解释才好:“不是‘还不是’,以后也不会……”
“是”字已经滑到了云天嘴边突然停顿,抿了抿嘴唇又吞了口唾沫,顿了几秒后,也不知心里进行了怎样的搏斗,最后竟心下一横,双拳紧握,突然大声喊道:“我会努力的!”
云袭憨厚地笑起来:“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灵叹表情纠结,眉头紧锁,事情的发展有些怪异,肩上的白狐更是发出了某种细小尖锐的奇怪笑声,尾巴也好像是因为忍笑而一直抽动。
“云使臣,你这是怎么了?”灵叹有些胆怯地问。
而云天已经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字字有力:“我在向父亲展示我的决心!”
灵叹不是能言善辩的类型,这样的情况确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犹豫过后拍了拍云天的肩膀:“我们先谈正事好吗?”
“好!”云天又是一嗓子。
灵叹心中也跟着一震,她承认,她甚至有些怕了。灵叹退了一步,微抬双手:“总之,云使臣你先冷静一下。”
白狐实在忍不住笑声,跳下灵叹的肩膀,刚跑出院子便放肆地笑了出来,搞得灵叹更加无语。更别提另一边云天正非常严肃地盯着灵叹:“小灵将军放心!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
灵叹回想起与云天初识时,每天早上都会听到的成婚请求,她现在巴不得那样,毕竟那时候虚情假意,无视就好,现在好像是真的认真了。
灵叹不敢再看云天,莫名有些心虚地对云袭道:“云袭老将军,我此次拜访,是为了近两百年前我父亲的事情,当年之事害了钟古老将军,也害了你……”
“不是、的。”云袭打断灵叹,神情平和,两个字、两个字艰难说道:“尔虞我诈,兵家常事,战争中,没有人对,没有人错,不必愧疚,不必自责,要向前看。我很高兴,你们兄妹没有恨我。”
“父亲教诲,仇恨于有些人而言是前进的动力,于有些人而言是一生的桎梏,父亲也不愿我们画地为牢。”
云袭卷好自己刚刚在看的阵图,递给灵叹:“文良通透,仇恨是不好的,但我对不起你们也是事实,总有人要结束一切。我听云海说了一些事情,这个或许能帮到你们。”
灵叹接过阵图,但她并不是灵阵师,看不懂其中奥秘。云袭继续费力解释道:“这是天阶上级阵图,叫雷噬,是钟古留下的,运用得当可有比拟落灵劫的威力。”
落灵劫是灵灭境向灵劫境过渡的灵劫,也就是武道的天阶向圣阶过渡的过程,多人都陨落于此劫,故得名落灵劫。
灵叹知道云袭是一片好意,但时间紧迫,她几乎不可能找到本就稀有的灵阵师,更别提天阶、圣阶,放眼大陆都找不出几位。
她将阵图推还给云袭,“谢老将军好意,但这阵图实在珍贵,晚辈不能收。”
云袭又推回去:“收下吧,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实在用不上,留做交易筹码也是好的。”
云袭态度坚决,灵叹也就不再推辞,道谢后收下了阵图,之后困难地沟通了几句与云天一起离开了书房。
傍晚,新月初升,两人的步子都迈得缓慢,云天故作镇定,语气僵硬道:“你同悬彧商量好接下来的行动了吗?”
“嗯,我明日便会动身去千冉城。”
“那我……”
“你也要一起。”
云天十分意外,指向自己:“我?”
“悬彧没跟你说吗?我以为他至少会告诉你关键部分。”灵叹站定脚步,“既然如此,云天,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云天没有回答,反而有些小心的问道:“你是已经恢复了关于他的记忆吗?还有爱意……”
灵叹察觉到哪里不对,接着问道:“你在怕?”
“是的,我怕。”云天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我怕你恢复了记忆,就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你记忆中的怀城了。”
灵叹不懂他为什么总是答非所问,只好先回答他的问题:“我确实恢复了关于怀城的记忆和感情,但这件事对我们要做的事来说,有利无害。”
“是这样啊,”云天苦笑,“我知道了,那我的任务是什么。”
“练好灵力化。”灵叹斟酌了一下,“不过,既然悬彧没告诉你这些,恐怕他也不愿意你去冒险,你现在退出也还来得及。”
灵叹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时候不早了,明日我会早些出发,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有了选择。还有,虽然云袭老将军那么说,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钟古老将军和你父亲的事,对不起。”
语毕,原本因为月光相交的影子也随之分开。
灵叹回到客房,见小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的正中央,肚皮均匀地起伏。她点起烛火坐在床边:“知道你没睡,起来。”
小狐果真翻身坐起,带着点埋怨道:“怎么感觉你不过恢复了一点记忆,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灵叹有点意外,但表面上依旧没有波澜:“这件事不重要。”
小狐啧了一声:“真是奇怪了,随便你吧,叫我起来有什么事。”
“有件事我想不通,之前我父亲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伪造了落灵劫,我本想效仿父亲,用同样的方式对付言泽。但就在刚刚,云袭老将军给了我一幅威力堪比落灵劫的阵图。”
小狐变成人形走去一旁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不是正好吗。”
“一般来说,能做到此事的应该只有灵阵或者符文,但两者相通,钟古当年是实打实天阶灵阵师,又拥有这份阵图,那我父亲用的方法必然不是这点。所以想问你,是否知晓其他方法。”
“灵神境的雷属性修士应该也可以做到。”枯青撂下杯子,也认真起来,“你做事一向缜密,怎么会连这个都没有准备好?”
“我不知道。”灵叹将脸埋入双手之中,声音有些发闷,“我有准备好了一切的印象,但这些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总感觉,我的记忆好像依旧不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