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悦夙愿已了,周围的墙壁在她离去的那一刻渐渐坍塌,窗户相继破裂,玻璃残渣掉落在地,狂风吹入,司珈晔手里还未撕完的纸张和脚下的碎屑在周身随风起舞,纸片接连不断地滋扰着,风力的带动下那些边缘残缺不齐的碎纸就像锋利的刀刃,借由风势向眼前的罪魁祸首发泄怒火。
在狂风的生拉硬拽下,最终,那些纸屑被清扫得一干二净。整间屋子开始晃动,天花板上的碎石块塌落在司珈晔的脑袋上,她若无其事地倚在窗台前感受久违的风,吹散脑内的混沌。
脚下的石板不声不响地坠落,眼前骤然出现一道白光,只觉得身体一轻,司珈晔的身体回到原先逼仄的水泥墙鬼域中,掀开的行李箱里,熟悉的衣物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再一眨眼,围住她的鬼域一圈圈扩大范围,熟悉的瓷砖地板和白墙相继显现,怀里的手机也在这时连续传来震动。
霞光万道,远方的天际染上一片橘红,西沉的落日垂挂在远处的残叶枯枝上,昆南楼三楼,司珈晔站在落地窗前,两眼放空地盯着窗外的景象,僵化的四肢和躯干似是橱窗里的假人模特。
这次的怪异旅程无疑是将身上的血液抽干又重新注入,同样遭到替换的还有从前不信鬼神的观念,被迫接受外来者的血管在她的身体里手慌脚乱,供应至大脑的血液短暂告急,让她忘却思考和行动,只有深藏在脑海里的这段经历促使她动用本能,重温着细嚼慢咽,回味那些滋味丰富的感受。
手机持续发出信息提示音,司珈晔纹丝不动,那头的人难以通过这头的手机传达自己的焦急,又响过几声震音后,嘹亮悠扬的铃声冲破机身。
司珈晔从失神中抽离,大脑恢复思考功能。看了眼屏幕,是姜莎打来的视频通话,她按下接听键的同时迅速调小音量。
“司珈晔!你搞什么!消息也不回!还一直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们现在有多担心你吗!”
姜莎尖锐的怒吼声穿透手机,虽说音量已经调小,不过对方的气势没法忽略,眼看着几粒细微的灰尘蹿出手机的出音口,司珈晔下意识捂住耳朵。
“你居然还敢捂耳朵!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你都快失联一天了!”
姜莎对视频这头捂耳愣神的司珈晔十分不满,继续发泄怒意。
“好好好,抱歉让您为我费心为我着急,多谢您的关心,在这里十分感谢。还有,我没有失联一天,也就二十个小时多一点点,不要夸大其词嘛~”
见她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司珈晔赶忙求饶,说尽好话,顺便用撒娇的口吻纠正事实。
姜莎没有领情,继续喋喋不休:“你还有脸说?大家都以为你出事了,你再不接电话我们都快准备出发去找你了。”
说完,姜莎切换成后置摄像头,只见其余的两位好友整装待发地坐在沙发上吃压缩饼干,一个面色蜡黄手背上留置针还没拔,另外一个眼眶微红,侧着头不去看司珈晔,忿忿地粉碎着手上的饼干。
看到他们的状况司珈晔有些难为情,连忙为自己解释: “哎呀,我现在不活的好好的嘛,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头发有点乱而已。”
说着,她把额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展示自己的状态。
姜莎在屏幕那头死盯了好一会儿才罢休,在看到她身后的场景时姜莎终于问出关键:“对了晔姐,这次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有没有那个东西?”
听到“晔姐”二字司珈晔彻底放松心情:“噢你说这个啊……”
她从出租车司机的不对劲、昆南楼的现状、蛇虫鼠蚁的搅局、陈誓霖的不同寻常、成功见到谭家人的鬼魂再进入他们创造的鬼域与女鬼接触、身体被鬼域影响发生哪些变化、再到后来被路边无意招惹的许嘉悦拖入第三个鬼域经历一系列事件后再脱困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一并告知。
手机那头的姜莎先是觉得离奇,然后开始认真听讲,辣条和方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直到司珈晔讲到进入鬼域发生的种种他们才凑过来,讲完之后,他们三个占据整片屏幕的大脸足足在司珈晔面前沉默了五分钟,姜莎挤在两人中间深锁眉头做沉思状,方块抿唇咬唇的困惑状溢出屏幕,辣条把嘴张成O型,还未从这段离奇冒险中脱离。
“喂!你们给点反应啊。”司珈晔见几人即将石化,连忙出声唤醒理智。
“天呐,那个小朋友好惨啊,一直在写作业……”辣条最先给出反应,他为许嘉悦感到不平。
其他两人:“……”
姜莎把辣条推到一边,继续向这头的司珈晔发出一大串提问。
司珈晔也句句回应,她把行李箱收拾好,穿上外套遮住背后被烧毁的衣物,还在腰间系上条毛毯,毕竟裤腿一长一短实在没法出去见人。
剩余的垃圾装进自带的垃圾袋里,身后吹进来的凉风告诉她还有窗户没关。
这次的工作到此为止,再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会全部汇报给雇主,至于对方信不信也由不得司珈晔做主,她的工作内容就只有体验和探索凶宅的方方面面,记录所见所闻所感而已。
关好窗,除了陈誓霖留在墙壁上的血渍和原有的灰尘,周遭的环境清理如初。
昆南楼的神秘在当事人的讲解下荡然一空,电话那头的姜莎跳转话题,讲起学校里的八卦,司珈晔用一连串的“嗯”回应,听到离谱的瓜时也及时地发出“嗯?”声。
想到还有一件事没做完,她拿出温度计含在嘴里,坐在行李箱上等待结果,记录进入昆南楼时和离开之前的体温变化,她也很好奇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受到昆南楼磁场的影响出现不适现象。
有些八字较弱的人在接触凶宅之后会发生头痛、发热、呕吐等症状,严重的甚至会大病一场消瘦一整圈。
因为来钱快,工作轻松,客户也不挑剔的原因,一些铤而走险的人选择赚这行的钱,还专门挑极阴的凶宅,到最后这些人的下场都是以惨淡收尾。有的亲人相继病逝,自己也油尽灯枯欠下大笔烂账,还有的接连倒霉诸事不顺,造成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最后也是因为各种意外惨痛离世。
司珈晔知道的几个分别以触电、火灾、意外导致的高空坠落、煤气中毒的方式离开人世。还有一个下落不明,唯一活着的上个月削发剃度上庙里敲钟去了。
这也是司珈晔在这行声名远播的原因,命硬、身手不凡、有勇有谋,拿下的至阴凶宅不胜枚举,甚至有国外的探险栏目邀请她当嘉宾,都被她回绝了,主要是嫌麻烦,而且她觉得这类电视节目最后呈现给观众的必定不真实,删减和虚构都是常态。
思索间,司珈晔想起来三楼的房间门口还有垃圾没有回收,刚到昆南楼时她拆开煮好的菌菇自热锅和一瓶矿泉水。
电话那头滔滔不绝讲述八卦的姜莎意犹未尽,分享的瓜一个比一个炸裂,刚好讲到关键点,司珈晔也不自觉带入,刚站起来准备往房门口走,一颗凑热闹的心控制着身体又让她迅速坐下。
姜莎的口述声随着她本人高涨的心情提高音量,司珈晔不由得把音量键按到最低,凝神听了一会,她才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便匆忙叫停。
“莎莎,你先等等,你旁边有人吗?有谁在那儿?”
姜莎倏地被打断,并在司珈晔看不见的屏幕外转了一圈脑袋:“没有啊,方块跟辣条刚才出去买晚饭了,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
司珈晔顿时警惕起来,盯住手机屏幕里的死角不放:“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什、什么奇怪的声音?”姜莎被她的问题钉在原地,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说,转念一想,司珈晔平时就喜欢故弄玄虚,这时候没准是听烦了故意找理由吓人呢。
“噢!我知道了晔姐,你又想吓我,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啊。”
“不是!”司珈晔反驳,轻蹙的眉头和侧耳细听的模样不像是在戏言,“你听,仔细地听,是不是有‘吧唧吧唧’的声音。”
姜莎配合地在自己所在的客厅里竖起耳朵听着:“‘吧唧吧唧’?没有啊晔姐,哪会有这种声音,你是不是耳朵听岔了。”
司珈晔向来对自己的听力很有自信,闻言下意识辩驳道:“怎么可能,我的耳朵灵得很!”
“怎么会听……错。”
陡然增高的音量在一瞬间急遽降为零,她愣愣地凝视着房门的方向,聚焦的视线好似要穿透木制房门。
姜莎没有察觉,继续她口若悬河。
那道“吧唧吧唧”的声音不是出自于电话那头的姜莎那里,而是昆南楼三楼的楼梯尽头,也就是正对面那扇门的后方。
司珈晔从行李箱上站起,起身时的动作放慢了倍速,缓步移动的脚寂然无声地向门的方位走去,她没有把手机从耳廓边拿下来,右耳里是姜莎忘我的叙述,左耳里误入的声响来自门外,此刻正牵引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