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思绪逐渐开始混乱,忍不住地想要胡言乱语。
司珈晔赶紧咬住自己的舌尖。
车窗外的景象已经变样,没有眼熟的建筑群,周遭浓雾弥漫,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混沌之中。
看来今天的工作需要暂置一旁了呢,按亮手机,屏幕顶部显示无信号。
还真是运气好,想什么来什么,她迷恋并享受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生活。
思绪游走在错乱的边缘,带来的四样对抗鬼域特殊磁场的王炸道具现在正放在她的外裤口袋里,只要拿出来使用,就能有效保持清醒。司珈晔没有这么做,既然是王牌,就要留到最后。
搞不懂的地方还很多,陈誓霖的古怪对话、昆南楼的真相、报纸上的谭O羽、幕后的操控者。她不需要急功近利,这些遗留下来的问题需要时间和阅历浸染,如果在鬼域这种特殊地带硬要苦思这些抓不住关键点的问题,无异于作茧自缚,所以还不如顺其发展,先接受并解决眼前的困扰再说。
司珈晔把晕倒的僵尸装男人拖拽至公车的后门边,那些女人们见她靠近,围成一团小声推搡着向公车前门退避,阴霾笼罩的公交车里,驾驶座上空空如也。
看来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啊。
为僵尸男做好最后一次心肺复苏,趁他将醒未醒之际,司珈晔一溜烟返回原位。
男人苏醒之后没有起身,而是偏着头平躺着身体,眼神木讷地注视着司珈晔,从抠动地面的手指可以确认,他已经恢复神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迟迟没有移动。
那些女人们也没有上前关心,她们退缩至公车前门,几个人围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有几个甚至拔出簪子用尖端抵在脖颈上,用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表情死瞪着司珈晔。
事件的疑点还很多,司珈晔不想真的闹出人命,只好放弃拉近距离套取信息。
眼下目的地不明,车门紧闭,车窗也无法用暴力手段砸开,她只好淡定地坐在原位,观察那群跟她抱有同样好奇心的人。
司珈晔尝试过保持距离友好交流,只不过问题还没抛出去,就被丢来的旗头和钗环打断,无奈她们的力气不足,那些毫无杀伤力的“武器”根本动摇不到她。
次数多了司珈晔也忍无可忍,只好动用馊主意逼她们就范,她一个箭步飞出座位,准备强行带走一个逼问。
最后,铺天盖地的花盆底鞋和挣扎尖叫声将她的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尖锐的簪子刺入皮肉溢出鲜血,司珈晔伸出去的手僵化在半空,放弃了这个一步之遥的机会。
脚下的僵尸男则继续闭眼装死。
司珈晔万般无奈,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鞋子,按照颜色摆放整齐:“唉,我只是想跟你们多说几句话。”
寂寥许久,无人回应。
后座的椅子上放有一份报纸,司珈晔决定无视那群无聊份子,选择看报纸打发时间。
而且,如果这辆无法逃离的公交车是鬼域,那么接下来这里有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所以鬼域主人的详情信息大概会以报纸作为媒介向亲历者呈现。
这份报纸很普通,日期还很新,内容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西岭市各类琐碎事务的文字报导。
回想起在许嘉悦的鬼域里经历的现象,司珈晔坚信自己在这份报纸上投入的时间越长,那么眼前的这些文字就会有所变动,像之前那样将她吸入鬼域主人的过往里旁观一切。
展开报纸并凑近,司珈晔从标题开始巨细靡遗地看起,油墨味和纸张味萦绕在鼻尖,在第一页的文字内容形成简短的简介盘踞在脑海里时,这些特殊的气味已然充斥着身体的每个角落。
第二页的内容很熟悉,是富商姚军保的死亡报道,文字间罗列着他的生平事迹和所做贡献。在读到姚军保的死亡原因时,原本印刷得一目了然的文字开始上下浮动,构造文字的笔划也在浮游中褪去颜色迎来融解,最后只剩下大致的淡色轮廓驻留在纸张上。
对于文字,就算不清晰,司珈晔也能凭借多年累积的经验辨认,她一字一顿地诵读,文字在声量的影响下逐渐明晰。
“姚军保的死亡原因是……他杀?”
报纸上的内容猝不及防地敲砸着神智,司珈晔摇晃脑袋,深知这种异象是进入鬼域主人内心世界前的征兆,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读完那些文字,等待意识卷入涡流。
她聚焦视线紧盯报纸再次念出:“凶手还未落网,接下来公布凶手的基本信息,请各大市民获悉后多加留意,此人曾是灭门惨案的元凶,如获行踪请及时上报相关部门,切记避免正面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读到这里时,下方的文字逐渐淡化直至消失不见,一只蓝色的凤尾蝶扇动翅膀在纸张深处蹁跹而舞,飘忽的身影随着翅膀扇动的速度畸变扭曲,严重影响了飞行轨迹,似乎是感知到自己危在旦夕,它扭动身体竭力向前方冲刺,身形好似一颗破风而来的子弹。
啪!
一声脆响。
这颗子弹撞上面前的屏障,残碎的肢体里鲜血涌流,占据那片板块的每一处,而后,一张类似于通缉令的图片浮现在报纸中央。
通缉令里的凶手只显示了一道头肩具在的黑色人形背影,司珈晔贴近这片影子细细察看,报纸上的气味不觉间沾染上熟悉的洗衣液香味。
“嗨,你好啊。”
忽然,那道背过身的黑影回首打起招呼,用俏皮的女声自我介绍起来。
“我就是杀害姚军保的凶手,另外,我还杀死过很多人,令我永生难忘的其他人。所以,你们想抓到我吗?想知道我的名字和长相吗?”
面对此景,司珈晔愣住了,这次的居然还有互动情节?事到如今,积极配合是接近真相和脱离现状的最佳方法,这一点,是她通过许嘉悦的鬼域之旅总结而来的。
“你,想知道吗?”那道黑影已经完全转身走来,蛊惑人心般对她耳语,印在报纸里的轮廓外扩着占据空白。
“想,当然想。”司珈晔不假思索。
“哼哼。”人影发出嗤笑,耸动着肩膀,双手交叉放在锁骨前,调笑道,“那你可要看好了哟。”
喀嚓——
颈骨断裂的声音,醇厚的鲜血自颈部的裂缝里流出,浓重的容量鞭笞着血液的流速,血浆漫溢,人影的肩膀以下遍布暗红,她的十根手指不约而同地探入几道汩汩冒着液体的豁口,撕扯肌肉时的牵拉声随血而下,人影的整条手臂鲜血淋漓,紧接着,颈部的裂口积少成多,形成一个赤黑不见底的窟窿,内有闷响传出,是颈椎骨崩断的信号。
刺啦——
人影的整颗头颅在强劲力道的剥离下分解,牵扯出的皮好似被烧毁得苟延残喘却依旧顽强迎风摆荡的旗帜,勾勒边缘的碴口残缺不齐,耷拉在颈下的断绝处。
在司珈晔惊叹的目光中,人影双手捧起的漆黑的头颅做出呈递的姿势,头颅面部的轮廓线条乃至纹理如同被黄沙掩盖许久、终于得以面世的雕塑一样,在劲风的吹拂下日渐显露形貌。
这尊黑色的人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去外壳,露出去壳鸡蛋般的光滑洁净的外观,瞬息之间,熟悉的五官和发色绽放着侵夺视线,张扬肆意的发丝如美杜莎的蛇发,司珈晔震惊得当场石化。
“我的名字叫司珈晔,今年23岁,身高178.7cm,体重68kg,爱好是杀戮和死亡,家住西岭市桂枝街桂枝楼1102室,我罪孽深重,我罪该万死,我杀死了姚军保和无辜的一家人,我在此提头谢罪。”她抽噎着漱漱落泪,血泪融合,垂挂在颈下的皮肉断截处。
手掌心捧起的人头无论是相貌、神态、还是说话方式,甚至包括额头上未消退的肿包,都与司珈晔本尊一模一样。
此刻的本尊呆愣当场,指尖轻颤,起伏不休的胸膛和越加紊乱的呼吸让脸渐变为猪肝色,司珈晔静默地凝视着报纸角落模糊的灭门惨案的相关报道一言不发。
浓厚的血腥味激发干呕,理智回笼,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瓶风油精涂在两侧的太阳穴上,顿时神清气爽,洗涮了听进脑子里的污言浊语。
风油精是她准备的第一张王牌。
人头声泪俱下的发言并未结束:“罪犯总是会回到案发现场,呜呜呜,其实昆南楼的谭家人也是我杀的,我万死难辞其咎,我由衷地希望你们可以逮捕我,把我处死……”
人头的语速跟随公交车的车速从急到缓,直至收声,窗外的浓雾已经停止流动,车内的那帮人维持原样继续警惕,司珈晔从座椅上站起,敲打着太阳穴保持清醒。
公车熄火后,后门倏地向外大开,司珈晔拎起行囊,察觉到即将被抛弃,报纸里的人头喋喋不休地尖声咆哮:“你们不要放过我,千万不要放过我,来杀我!都来杀我!我等着你们!我等着你们!”
耳边聒噪不止,司珈晔拿住报纸的一角肆力攥紧,手心下绵长的皱痕延伸至人头面前,深深地刻进血肉里,人头停顿一秒,然后痛呼着发了疯般的嚎叫:“胆小鬼!胆小鬼!抛弃我的胆小——”
一语未完,人头尖细的嘶喊和昏聩失智的无稽之谈被司珈晔的握力揉碎在报纸褶皱的缝隙里。
旗装女人视线的围攻下,司珈晔站在车门前远眺,外面的浓雾淡薄许多,公车正停在一条杂草蔓生的石子小路前,远处,一块闪烁着“安全屋”字样的招牌坐落于道路尽头。
“拜拜,我走咯。”临下车前,司珈晔朝女人们热切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