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好像有十几年了……
身下的地板暖洋洋的,莫非今天是个艳阳天?
可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有雨吗?
西岭市,二零二三年八月三十日,阵雨转阴,记得添衣。
昆南楼三楼的瓷砖地面上,司珈晔翻身换了个睡姿改用侧卧,后背离开地板,暖意顿时自身体抽离,单薄的衣料下,她瑟缩着弓起身体,将轻微颤抖的手放到嘴边哈气取暖。
她稀里糊涂地思考着:奇怪了,怎么只要躺平睡觉,身体就暖融融的,一侧卧,身体就跟坠入极寒之地似的,遍体生寒。
手指逐渐能够活动自如,她半梦不醒地掀开一只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所看到的景象与眼球山鬼域如出一辙,皆是混沌一片,暗不见光。
枕在手臂上的脑袋瞬间警醒,司珈晔收回酸麻的手臂,微眯眼睛抬起头,转着同样酸痛的脖子,眼睛四处打量。
她这是没睡醒吗?还是根本没有走出鬼域?为什么眼前所见依旧是黑灯瞎火的?
正准备调整姿势撑着地板直接站起来,手肘却在触碰到瓷砖地面的一霎那猛然收回。
“怎么回事,躺了这么久,地板还是这么凉?”司珈晔疑惑,包裹着肘部的手掌来回摩擦取热。
“之前,好像……”她目光呆滞,懵懂地回忆着,嘴里念念有词,“是在什么时候来着?又很冷还很热……”
不经意间,藏在心底的疑问种子已经萌芽。
可以确定的是,目前,她有两处搞不明白的地方。
司珈晔盘腿坐在地上,弯腰用手掌抚摸瓷砖表面,这是她刚才躺过的地方,细腻灰尘的覆盖下,只剩刺骨的冰凉。
再去摸自己的后背,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有些滚烫的背部皮肤时,她打了个哆嗦。
这是第一个疑问,最隐秘,最不显眼,存在的时间也最为久远,她准备稍后再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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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下触摸到的是瓷砖,不是鬼域里七高八低的地面,说明已经回到昆南楼了,那么眼前……
她揉了揉眼睛,而后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拨开两只眼皮,眼睛没有出现不适感后,再原地转圈扫视一通。
乌漆麻黑,半点星光都没有。
这是第二个疑问,威胁性极强,最为显要,也是令她无法忽视的隐患。
“难道说,天还没亮?”司珈晔试图自我说服。
“不对。”她马上否决。
“这一觉睡得那么舒坦,十几年来都没那么安稳过,现在睁开眼少说也得中午了,怎么可能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司珈晔自问自答,自我排解疑问,很快,更加煎心的困惑接踵而至。
“等等!夜晚的能见度怎么可能伸手不见五指。”
带着不解举起双手,她想看看是否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注视双手许久,司珈晔脸上的表情从迷惘转为错愕,她倒吸一口冷气,瞠目结舌地接受现实。
“我这是……瞎了?”
接连不断的暴吼声直入云霄,经久不息。
“我我我!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她伸出十根指头疯狂在眼前比划,从一数到十,十个数字所对应的手势迅速在她的指间转变着。
在她心里,这些手势无疑是正确无误的,但是她的眼睛,丝毫无法辨别。
“难道是陈誓霖带来的那瓶药水有问题?”司珈晔立即找准原因。
“不过,他有必要做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她开始思考其中缘由。
“瞎了对他来说同样没有好处……”
据司珈晔所知,陈誓霖的做事手段狠辣阴险,这些恶毒是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牵涉其中,不损害自己的分毫利益使旁人不得其死,就算是手足兄弟,必要时他也会全部舍弃保全自我,自私自利是他一贯的作风。
可是这次有药水相助,再以魂牵梦绕的见鬼为诱惑,自残为代价,就算对手是强大到数年来未逢败绩的司珈晔,只要阴谋得以顺利进行,陈誓霖就能搞垮她,彻头彻尾的无后顾之忧,就算最后瞎了一双眼睛,对他来说也是稳赚不赔。
好嘛,这次是真的栽了。
“嘶——呼——”司珈晔深呼吸,握紧拳头去敲击胸膛,感受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
先前进入鬼域的经历不是梦,还从女鬼那里获得了不少信息。比如,鬼域的数量随处可见,鬼所拥有的异能如何形成的原因……
所以她并不后悔,也没有自责,她在考虑以后该如何生存,如何防范那群蛇虫鼠蚁。
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女鬼出于立场而遗留的问题还有很多,她要逐一探索,不能让眼睛白白牺牲。
手背处的骨节被司珈晔按得咯吱作响,她神色肃然,微微低着头,眉心拧成结,两条眉毛紧紧压在眼皮上方,凝视深渊的一双下三白眼只有凌厉和阴鸷,全身上下散发着近我者死的气势。
她会让死去的双眼继续发挥价值。
按照司珈晔的个人准则,陈誓霖一伙,即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离开墙壁往前走,司珈晔记得带来的小桌子正放在房间的正中央,手机在桌上,行李箱大概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现在,她需要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再去考虑其他事。
她打算联系好友说明情况求助,再收拾行李离开昆南楼,找来的救兵不会来到三楼接应,这里太危险了,她必须自行走出这里,走到一切的开端,昆南街的入口。
司珈晔俯身在房间里摸索,她走得很慢,竖起耳朵警惕地留意周遭。
如果在黑暗中触摸到自身所有物品以外的东西,那就有意思了。
那只绿色的行李箱率先被找到,位置大概在落地窗边。
扶着墙壁前去找寻窗口,司珈晔觉得后背愈加滚热,伸手去触碰时,居然摸出一手热汗,所以她想先打开玻璃窗透个气。
手掌下的玻璃与脚下瓷砖的温度没有区别。
窗户顺利打开,她将手探出窗外,没有雨水,侧耳倾听,并无风声,手心寒凉依旧,也没有太阳。
原地愣怔半晌,司珈晔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时间。
“嗨,Mr. Brown,你在哪儿?”
询问的声音自角落响起。
Mr. Brown是司珈晔所买手机的语音助手,通过呼喊名字就能唤醒手机。手机品牌名叫棕熊,logo是一只毛绒绒的棕熊脑袋。
“嗨,Mr. Brown,你在哪儿?”
第一声询问没有得到回应,正常情况下,Mr. Brown听到主人呼唤“你在哪儿?”之后,就会一边说着“亲爱的主人我在这儿呢……”并响起铃声吸引她的注意。
只要找到手机,司珈晔就能通过语音助手了解现在的时间,今天的天气,顺便拨通电话。
“嗨,Mr. Brown,你在哪儿?”
司珈晔压低声音发出第三次提问,语气稍显不满,她记得手机电量很充足,如无外力和命令,它绝对不可能关机。
难道在她进入鬼域之后又有谁来过这里?还是说手机被偷走了?
“嗨,Mr. Br……”
就在司珈晔耐着性子再次问询时,未知的黑夜中,裹挟着浑厚磁性的低沉男音自远处传来,音色清润婉转不失稳重,恰似燥热夏夜里拂面而过的微风,丝丝凉意直入心脾。
“嗨,我亲爱的主人,Mr. Brown在此,您有何吩咐?”
尾音上挑,竟多出些撒娇的意味,似是在求取主人的原谅。
“Mr. Brown,我问你在哪儿?”
司珈晔自动忽略掉Mr. Brown腻到发嗲的声音,并厉声质问,语气刚正不阿。
“嗨,我亲爱的主人,我一直在您身边呀~”
这次的语调相比之前更加绵柔似水,司珈晔倒觉得像引人上当的妖精。
“嗨,Mr. Brown,你在哪儿?”她没有意气用事,人没必要跟一台机器置气,于是她调整措辞返回原样,用最简单易懂的初始问句询问。
几秒钟过后,没有应答。
两者似乎不在一个频道,难道是信号不好?
“啧。”司珈晔咋舌,迈开步伐走向声音最后出现的地方。
“Mr. Brown,你在哪儿?”她孜孜不倦地问着,结果却不尽人意。
脚尖碰到一处坚硬,应该是桌腿。
她弯下腰,单手扶住桌角,另一只手在桌面上乱摸。
淡淡的艾草味在桌边弥漫着,是烧完的蚊香味,很好闻,她嗅了嗅,注意力不知不觉集中到味道上。
“亲、爱、的、主、人,我在这儿呢。”
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并不是手机失灵时的卡顿。
Mr. Brown充满恶趣味的回答在耳边乍起,音量的震响导致耳膜酥麻,回荡的余音充斥整间房,毫无防备的司珈晔被它惊得怒从心头起,按住桌角的手掌一用力,将桌子压翻在地。
这反应速度,也太慢了吧,手机到手才五天,她可暂时没有闲钱再换一个。
手机从桌面上顺其自然地滑落到司珈晔的大腿上,她捡起按下开关键,睁开眼也感受不到屏幕的光亮。
看来是真瞎了。
“Mr. Brown,现在几点?”司珈晔问。
“主人您好,现在是上午十点五十七分。”
Mr. Brown倏地肃然起敬地回道。
“现在的天气呢?”司珈晔又问。
“报告主人,西岭市现在小雨,气温骤降至16℃,空气质量良,比较冷,出门记得添衣。”
“Mr. Brown,拨通辣条的电话。”
花了些时间大致收拾完行礼后,司珈晔下达指令。
辣条如果现在就从市区出发,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昆南街街口,时间也足够了。
这次的任务怕是要以失败告终,雇主那边她自有交代。
“很抱歉主人,您的系统未升级,Mr. Brown暂时无法为您拨通电话。”
良久之后,Mr. Brown平静回答道。
“嘶,可真有你的啊!”司珈晔咬牙切齿道。
看来凡事还得靠自己,房门在玻璃窗对面,也就是北面,她拖起行李箱,扶着墙壁行走寻找房门。
在司珈晔的认知里,走完两条直线经过一个墙角,房门就在下一个墙角边等着自己。
可是,直到心里的声音数到四,也就是经过四个墙角后,她都没有摸到木制房门,紧挨着墙壁侧身行走时,应该存在的门板上、凸出的冰凉铁制门把手也没有蹭过她的身体。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自然。
司珈晔心中已有数,她熟悉地走到一处墙角边,将手里的行李箱平放在地上。
随后,她从目前行李箱所在的位置一直沿着墙壁向前走,中间路过三个墙角。
走了大概一圈后。
“砰——”
脚尖撞到行李箱,是第四个墙角,她回到了最初标记的位置。
而且,在走动的过程中,司珈晔发现脚下的路程远比从前要短很多,行走的时间也直接减少一半。更怪异的是,落地玻璃窗不见了,四面墙壁的手感都是还未粉刷的水泥墙。
粗糙,干燥,连指腹都被刮掉一层皮。
司珈晔搓搓手指,站在墙角边思考片刻,而后,按照原有的速度继续沿着墙壁踱步。
走完这段路,她自我感觉,每走完一圈,所处的空间就会缩小,原先大约一百平米的房间,现在只剩不到五十平米。
“嚯!鬼打墙?”
司珈晔抬眉,惊喜之色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