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未必会受到防爆服的影响，我却我的能力问题怪罪在防爆服上……嗯，真没想到我也有自欺欺人的一天。”
小林哲也突然能够忽视萩原研二的硬朗的着装，而只专注于萩原研二这个人本身。
可能是因为萩原研二的发尾偏长，小林哲也一直觉得他的气质中有一部分阴郁茫然的存在，但是那一部分从不展开，只是若有若无地存在在萩原研二的开朗和温柔之中。
那是不同于诸伏景光的感觉……一定要说的话，小林哲也觉得萩原研二并不在乎，或者说对方让自己不要去在乎那部分无法言明的存在。
那大概是一种很矛盾的东西。
所以小林哲也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听着，感受着萩原研二缓缓流淌的情感。
“无论是警校的老师还是警视厅的前辈都教导过我，在拆弹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去想。”
“不要去想生死，不要去想恐惧，在拆弹时，就看着炸弹，就想着怎么拆炸弹。”
“只有那样的专注，才不会出问题。”
萩原研二的手指轻轻在餐具上碰了碰。
“但是有防爆服在的时候，我特别容易出神，除了训练得不够之外，就是我总在想……如果穿着防爆服，我会有挂念的。”
萩原研二的手将那叉子拿在手中把玩，像是在触摸自己的拆弹工具。
他不知道是得了什么乐趣，突然笑了一下。
“防爆服很重，所以他束缚住了我的动作，防爆服很重，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但其实在一次又一次的训练中，防爆服已经不会影响我的拆弹了——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我会更希望自己活下去，这显然是不符合老师他们的训导的啊。”
“只有不穿着防爆服，逼自己一把，我才能更加心无旁骛。”
小林哲也呼吸一窒。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餐厅的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见菜来了，兴许是为了打破刚刚有点压抑地氛围，萩原研二将声音扬高。“哎呀，才来了，咱们先吃先吃。”
“小哲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他们店的招牌菜——‘扭扭捏捏牛牛泥泥超好吃牛排’！这一盘是意面是特色菜，‘反正我才不会爱上你’，以及配套赠送的甜品‘多余的感情’。”
旁边的服务员贴心地补充道：“我们的柠檬水叫‘lemon’，你喊‘what’也可以加，我们这里只有这种免费饮品水。”
小林哲也还没有吃饭，但是他现在的心情已经变得又咸又甜又酸了，用直白的语气说，便是复杂得像把这些菜同时包在嘴里咀嚼。
他低头看向上桌的牛排。
和这家餐厅的招牌一样，它家的牛排也很特别，不同于其他餐厅可以自由选择几分熟，这里只有“和前任一样不熟”以及“熟透了”，他们两个自然是选择后者，然后得到了用黑胡椒画出爱心的肉排，甚至餐厅还非常趣味的摆了盘，用小番茄摆了个爱心，甚至在小番茄上还加了顶端是爱心的叉子。
可谓爱意满满。
小林哲也用刀叉划了一块喂到嘴里，发现味道很不错。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这一次，萩原研二又愿意和他对视了，并且语音语调都不见刚刚的困扰，像是那些言语不过是小林哲也的错觉。
小林哲也主动重启了话题。
他用叉子将牛排抵住，然后用刀子继续切割，语气淡淡地说道：“很好吃，以及，我并不认为研二君缺少勇气和能力。”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刚准备喂进嘴的意面就这样停在了盘中，他哼笑一声，语气温柔：“看来小哲也对我的评价很高呢。”
“嗯。”
“是因为相信我会成为一名为公殉职的好警察吗？”萩原研二的语气玩味起来。
“别说那种话。”小林哲也切牛排的动作顿住，他抬眸看向萩原研二，这一次，他读不明白那双眼眸想表达怎样的含义，他只是觉得，他的心被萩原研二的萩原研二吊起来了。
“那我说我想辞职好不好呢？”
黑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是就那样无声地将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萩原研二也和他一样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就是很突然的，萩原研二觉得头顶的灯很亮，照得他对面的人很白，白得像是在发光，但是又有些太苍白了，缺少一点气血。
看起来他过得并不好，黑眼圈挂着，说话的时候也比起警校时少了些气力。
他最近依旧没有休息好，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睡得那么沉，又因为视频中的爆炸声惊醒。
如果不是因为工作，那是因为担心我吗？不会吧，他那么在意我吗？
“那小哲也希望我怎样，我就怎样好不好？”
“你告诉我，我就去照做。”
萩原研二想起了小林哲也给他的琥珀蟑螂，想起了小林哲也说的“只要你问我，我就告诉你”，想起了他从楼梯上摔下来，小林哲也那不正常的愧疚和难过……他想起了敲开小林哲也房门的那个夜晚，甚至想起了小林哲也看向他实际上是看向伊达航的那场乌龙，最后，停在对方第一次见面时，又好笑又可怜，又比谁都要亮眼的小林哲也。
他不应该那么痛苦的，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萩原研二这样想，所以他这样问了。
“我……”
比答案更快落下的，是一滴泪水。
“我不知道，对不起。”
小林哲也此刻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个笑，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的标准笑容。
这和他还在低落的眼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时之间，竟让萩原研二也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应当安慰还是应当沉默。
小林哲也别过头，迅速整理自己的表情，再次转向萩原研二时，对方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
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后，萩原研二也哽了一下。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烦躁与无奈。
后面的时间，两个人没有再讨论工作相关的话题，反而是就着装进行了讨论——讨论的结果就是吃完饭后萩原研二下定决心要改变小林哲也的衣柜，开始在商场给他挑起了衣服。
“小哲也喜欢什么样的衣服？”萩原研二询问。
“显得成熟一点的黑色工作服。”小林哲也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的，那我们去看看色彩丰富的生活装。”萩原研二立即南辕北辙地决定。
小林哲也据理力争，“黑色比较耐脏，好清洗，而且工作服是穿得最多的，使用率高。”
“嗯嗯，是的是的你说得没错，但男人的橱柜里并不能只有笔挺的黑色西装，不然别人怀疑你没换衣服。”萩原研二试图劝导。
“那买黑色的夹克好了，可以搭配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小林哲也掏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搭配知识，“这样应该能让我更成熟。”
萩原研二挑挑眉，“再搭个保温杯你就可以当小林部长了。”
“要当部长可能还得剃个头，至少得平头或者地中海吧。”
闻言萩原研二虎躯一震，他连忙抱住小林哲也的头，情绪激动地说道：“小哲也的长发，同期的荣耀，我们两个可是唯二的长发组啊啊啊。”
“……”被一把抱住的小林哲也差点无法呼吸。
他和萩原研二的头发哪里长了，要说长发起码得过肩或者拖地吧。
小林哲也只是开个玩笑，比起短发，他还是更喜欢长发，要留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留了感觉就不像警察了。
和一个人闹一个人笑的萩原研二逛完了男装店，小林哲也收获了两套衣服，一套是与他黑色系衣柜格格不入的粉色短袖衬衫和蓝色牛仔裤，一套是他心心念念的黑色皮夹克和棕色休闲裤，内搭了白色衬衫和蓝色v领毛衣。一套被萩原研二命名为“反季节购物就是划算”，另一套被萩原研二命名为“我要给生活来点色彩”。
至于衣服的价格嘛，在萩原研二的舌灿莲花下，居然比官网还要便宜，也是让小林哲也见识到了说话的艺术。
然而这并不是今天的结束，因为走到商场底楼后，他们发现现场正在做活动——《公主抱挑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身狗还在加班，多是小情侣在参加。热闹的活动场地和旁边冷清的汽车展示形成了鲜明对比。
“哇，真好，我也想……”
见萩原研二艳羡地看着刚参加完挑战牵着手从旁边走过的小情侣，小林哲也迟疑了一下，询问道：“你真的想？”
“是啊，毕竟我之前一直没有体验过，怎么啦？”
小林哲也没正面回答，“帮我把衣服拿一下。”
萩原乖乖接过装衣服的袋子，然后再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脚下一空。
力拔山兮气盖世，小林哲也居然把他公主抱起来了！还是稳稳当当！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人视线也聚了过来，纷纷打量这对高人和人高。
“噗呲。”
萩原研二笑得很开心，一点儿也没有作为被公主抱的人的羞耻。如果不是怕小林哲也把他摔地上，他甚至可以往小林哲也脸上亲一口。
他自然不必告诉小林哲也，他看的其实不是那对小情侣，而是后面的车。万一小哲也可能羞耻得蹲在墙角就不好啦。
哈哈，至少大家都很开心不是吗？
——
星星穿过云层，月华洒落人间，灯红酒绿和车水马龙被留在身后。
路过公园时，两个人选择了在这里坐坐，这里很安静，今晚还没有起风，不算特别凉。
有人觉得喧嚣之后的宁静会让人产生失落的感觉，像是从美梦跌落现实。有人却觉得寂静的世界能够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心。
“好久没看到星星啦，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嗯，星星很好。”
“小哲也喜欢星星吗？”萩原研二仰头，漫不经心地询问。
“喜欢，星星牵扯出了很多数学问题。”小林哲也对如数家珍地介绍起了球面三角学是怎么帮助航海士们确定方向的、高斯又是怎样用测量平差理论计算出谷神星的运行轨迹。
等小林哲也讲完后，萩原研二才提问：“那你喜欢看星星吗？只是看星星的话。”
“……喜欢，很好看，但浩瀚的星空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小林哲也礼尚往来，“研二君喜欢星星吗？”
萩原研二想了想，“喜欢，躺在星空下会让我觉得世界很开阔，自己很自由。”
他们喜欢的星星的理由截然不同，却都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像是一个回答。
回答为什么他们观念不尽相同，却能成为朋友。
也许是星空的开阔让萩原研二的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他释怀了。
于是他问小林哲也：“你说下次我们六个人聚会的时候一起去看星星怎么样？去天文馆或者去山顶露营，还可以整点烤肉什么的。”
“如果大家都喜欢星星并且有空的话，应该没问题。”小林哲也给出了官方的回答，官方得萩原研二哭笑不得。
没办法，谁让这个人是小林哲也呢？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闪亮，复杂，像防爆服一样沉重，又像星星一样遥远。
通过这次单独与小林哲也相处，萩原研二估计自己一个人是很难帮助小哲也摆脱困境了。他的沟通手段太少，只会敞开心扉，顾虑又太多，他一见到小林哲也难过就说不出话，并且也担心小林哲也看清楚他的不堪。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的胆怯，那是一种他遗忘了很多年的情绪。
所以他宁愿保持沉默，停止向前，也不想再去试探了。
他害怕惊扰到那只猫。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小哲也，现在也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在大段大段的沉默和放空之后，室外的温度随着时间越来越冷酷了，被晚风冷着手摸了一把胸口，萩原研二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决定今天就这样结束。
忽视餐厅的小插曲，今天还是很愉快的，就以这样的愉快告别今日吧。
“研二，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出乎意料的，小林哲也在站起后抓住了萩原研二的手。
“我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