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特米尔并没有阻止阿利斯泰尔的意思。
既然他敢让阿利斯泰尔进入教廷,也没有实现找理由支开伊安就代表他已经做足准备,认为阿利斯泰尔不可能找到伊安。
于是在阿利斯泰尔挑衅的眼神下,圣子平静地转身在前面带路。
每走到一个地方,都有一个神职人员上前自发为阿利斯泰尔介绍,大多数时候会被后者打断,只很偶尔,会在阿利斯泰尔觉得这个地点有可能藏人时因为无人打断得以把话说完。
温特米尔百无聊赖地在旁边听着,知道参观的队伍来到告解室附近才打起精神。
不过他知道阿利斯泰尔一直在用余光注意自己,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还是维持着懒散的模样,只在经过负责告解室安全的侍卫旁边时不动声色地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利斯泰尔在某位神父的带领下从各个告解室门口走过,路过其中一个时屋内恰好响起了男人虚伪浮夸的声音——
“神父,我要向您忏悔自己的罪行,我被酒精蒙蔽了大脑,居然对自己的妻子儿女做出了这么糟糕的事!”
阿利斯泰尔的向前的脚止,饶有兴致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温特米尔表情一滞。
这正好是伊安在的地方。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用不耐烦的表情遮掩自己眼眸中的慌乱:“阿利斯泰尔陛下居然还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吗?”
阿利斯泰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感兴趣倒不至于,只是突然听了一耳朵这种话觉得好笑而已。你瞧啊,圣子,人总是会在事后为自己的冲动行为找补。”
屋内男人的声音和他同时响起:“喝醉后我不小心将妻女错认成魔物,为了保护幻觉中的家人失手将他们打致重伤。清醒之后我也很后悔,但是仅仅是因为这个我的妻子居然就想和我离婚!”
几乎可以说是荒谬的理由,但男人好像真的信了自己编造出的谎言,激动地指责那位不愿意理解他的妻子。
与他一门之隔的阿利斯泰尔冷笑:“瞧啊圣子,你觉得他的话是真是假?教廷的告解室连这种人都可以进来吗?”
尽管同样对男人的行为感到不耻,温特米尔依旧下意识想要维护教廷的尊严:“慎言,阿利斯泰尔陛下。您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人是故意的,疑罪从无的道理难道您不明白吗?”
“如果您不认同教廷的行为,还请您离开,不要干扰信徒正常的告解流程。”他言辞严厉,佯装愤怒,不动声色地阻止国王再在这儿待下去。
也就是比起去管这桩闲事,阿利斯泰尔更在意现在不知去向的伊安,不然他还真想和温特米尔掰扯一下教廷的伪善。
他大度地挥手:“行了,既然圣子都这么说了我就不打扰了,就是可惜了那个男人的妻子孩子,但愿里面的那位神父是个能明辨是非的人,不至于像圣子您一样。”
阿利斯泰尔继续向前,在旁人的带领下准备离开告解区。
可惜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哐当”声,几人都诧异地回头看去,就见告解室居然被人从内部砸了,红木碎屑乱飞,甚至有一块窗格砸到了阿利斯泰尔的脚边。
那个说自己醉酒不小心对妻子孩子下手的男人正坐在地上,双脚并用地往后退,面容惊恐:“神、神父,您这是做什么!您不是说神明宽恕了我的罪行吗?!”
黑发绿眼的神父踩着满地残骸一步步靠近,表情是一贯的冷漠,但这一回冷漠里还掺了极重的杀意。
“神宽恕了你的罪行”是温特米尔交给他的固定程序,但是告解中还有一环。
“神会宽恕你的罪行,但是我不会。”
神父踩在男人的手臂上,一点点用力,将他的臂骨碾碎:“你就是用这一只手殴打你妻女的吗?”
男人痛得大声惨叫,鼻涕眼泪糊满整张脸,求助的视线一直落到旁边的侍卫身上:“来人啊!救命啊!教廷的神父就是这么对待同样信奉光明神的信徒的吗?!”
不等听到这边动静的侍卫靠近,神父再次抬脚踩住男人另一只完好的、还在胡乱拍打的手:“还是说是这一只?”
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这一回男人已经彻底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侍卫想要冲上来阻拦他,但阿利斯泰尔已经看清了神父的脸,抬手鼓掌慢慢朝这里走来。
侍卫们当然是知道他身份的,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利斯泰尔毫无阻拦地走到了伊安身边,在对方冷淡的眼神下,对远处的温特米尔挑衅一笑:“看来这位神父确实是个能明辨是非的人呢,你说对吗圣子冕下?”
他也就只有在这种场合下会在对温特米尔的称呼后面加上冕下两个字了。
温特米尔的表情很难看:“您说的对,阿利斯泰尔陛下。”
他同样走到伊安身边,轻飘飘地把所有罪都扣在几乎吓破胆的男人头上,让旁边傻站着的侍卫把人拉下去。
做完了这些,温特米尔掏出一张熟悉的手绢替伊安擦拭弄脏的双手,语气虔诚:“您做得很好,这样的人不该得到宽恕。”
阿利斯泰尔几乎是立刻笑出了声:“圣子冕下刚刚可不是那么说的。什么没有证据,什么‘疑罪从无’啊,你还记得吗?”
温特米尔立刻紧张地看向伊安,生怕他会因为阿利斯泰尔的话对自己产生不满,着急忙慌地解释:“我只是——”
伊安甩开了他的手。
圣子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伊安松开手,手帕落到地上,就像圣子突然被阴霾笼罩的脸一样沾染上尘埃。
“我知道。”伊安面无表情地说。
阿利斯泰尔乐得见他们离心,见圣子被打击的低头愣在原地,自己乐呵呵地去追伊安。
不过他似乎忘了,自己也不太讨人喜欢,不然当初伊安也不会为了躲他跟着温特米尔到王都来。
伊安知道越理阿利斯泰尔他反而越来劲,索性当他不存在,自顾自收拾东西,准备转移到另一个空着的告解室内继续自己的工作。
赛尔维斯早上为他做的面包因为刚刚那一遭掉在地上,伊安皱着眉弯腰去捡。
绶带垂落下来,不再能遮住他被白色布带勒紧的腰。
阿利斯泰尔靠在只剩一半的告解室门框上,眸光闪烁,视线不断在对方弯起塌下的腰肢上流连。
倒是不下流,欣赏居多。
等到伊安重新起身,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感慨道:“看来教廷也不像我想的那么一无是处,至少他们在挑选服饰的品味上还不错,你穿这一身很漂亮。”
伊安取出被袋子完整封好的面包,郁闷地咬了口:“有事说事。”
“你现在倒是坦然。”阿利斯泰尔抱胸瞧他,“把我丢了一回又一回,就不怕惹急了我,找上门的时候直接对你下手?”
回诺德森待着的这几天,阿利斯泰尔本来是真的这么想的,甚至都列了一张计划表,写满了到时候逮到伊安要怎么惩罚他。
不过等到真见到伊安的时候他反而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就这么安静和对方一起待着。
阿利斯泰尔现在算是有点能理解温特米尔的选择了。
伊安瞥了他一眼。
那平静的眼神很明显,是在问他有本事做到这个吗。
两人心知肚明,阿利斯泰尔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就算放再多狠话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实操起来遭殃的还是阿利斯泰尔自己。
伊安收拾好了东西,叼着面包往外走。
温特米尔还站在那里,不过这点时间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再次迎上来:“伊安大人……”
他知道伊安不是很想提刚刚的事,所以哪怕很想再为自己解释一下也没开口,只压着嗓子欲言又止地喊伊安的名字。
再怎么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伊安也不至于真的和给自己提供了一份工作的圣子闹掰,想了想道:“温特米尔,那对母女的问题你能解决吗?”
按照那个男人的话,他的妻女现在卧病在床,难以自理,如果没有别人插手帮助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
温特米尔想要的就是一个弥补的机会,立刻欣然应道:“是!我会安排人去处理的!”
阿利斯泰尔就是在这时候走出来的。
“与其给这小子一个伪善的机会,还不如自己去,至少也要让被帮助的人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善人吧?”
国王的字里行间都是替伊安着想的意思。
阿利斯泰尔走到伊安身边,手搭上后者的肩膀:“还是说你担心自己负担不起?别在意亲爱的,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了,只要你愿意做我的王后,无论是财富还是地位我都能给你,资助一户人家完全是小意思。”
他话里的亲昵意味和隐藏信息无论哪个单拎出来都是能让整个王都八卦圈炸锅的重量级消息,就连原本被圣子安排过来维修告解室的神职人员们都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试图听清更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