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安措不及防，不小心被烤鸡翅里的辣椒呛到。

“咳咳咳”乔升忙着给他拍背，“急什么呀，很吃惊吗？”

季初安倒不是着急，他只是很惊讶，因他生活中从来没遇到过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个gay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乔升。

昏暗的路灯下，乔升眼眸中的星光是那么明亮，向季初安出柜他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他知道，即使季初安不理解，他也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怪物。很奇怪，对于一个才相处两个月的人，他的信任程度却已经超过了抚养他长到十八岁的亲生父母。

季初安果然没用异样的眼光看乔升，但他的目光却更为复杂。

不是厌恶抵触，是心疼怜惜。

季初安宽大的手掌握住乔升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声说：“刚发现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

只这一句话，乔升就忍不住想泪奔了。但他不愿意哭泣，所以他强睁着眼睛，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就不会让泪落下。

却语气活泼像个小太阳。

道：“其实也不是很害怕啦，我那个时候上网查了很多资料，贴吧上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

乔升强装乐观，说：“就是有一点害怕，我只是藏了一个秘密而已，这个秘密我保护得很好哟，我的同学都不知道。”

乔升笑着，梨涡又露出来了，双眼莹润似有水光。季初安一手抚摸着他的脑袋，一手还舍不得放开乔升的手指。

季初安温声说道：“那怎么愿意告诉我呢？”

乔升抿着唇，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说：“因为你是不一样的。”

季初安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想问自己哪里不一样，值得乔升冒这么大危险告诉自己这个秘密。

“你不一样，我把你当成哥哥。”

季初安心中的大石又落下了，说不出的失落与一抹游离的伤感。

不给乔升思考的时间，季初安主动拥上了乔升，他搂着乔升的腰将他往前带，头埋在乔升的脖颈处，语气中满是安慰：“以后，你可以随时告诉我你的秘密。只要你同意，我愿意一直做你的聆听者。”

乔升有些脸红，为什么明明他承认了自己是个gay，季初安反倒离自己更近了。正常男人难道不会远离自己吗。

他还想说，季初安的嘴唇靠着自己的敏感部位很近，自己会有反应的。

但乔升什么也没说，他不愿意去提醒，打碎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美梦。

拥抱了很久，连周围烧烤摊的顾客都注意到了他们，季初安只好拉着乔升离开了。

他们围着河边溜达，肩靠着肩，距离很近，谁都没有提起那个亲密又持久的拥抱。

季初安询问着乔升以前的事，他好奇乔升是怎么保持这样天真又可爱的性格，他更好奇以前的乔升是什么样子的。

乔升对以前的记忆是模糊的，但他使劲想也能记起一些。

他比了比自己胸前的高度，笑呵呵地说：“我初中的时候，才一米六呢，我哥这个年纪都一米七了。我爸妈急得不行，领我去医院，医生给开了一堆的药，就这样，我还是没长高。”

季初安眼神温和，似有鼓励，乔升于是继续说。

“高中之前，我还是一米六出头，因为太矮了，还有人给我取外号叫我小矮子。有的时候，我能听到同学们在议论我，‘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太矮了’。我跟你说喔，我初中的时候扮过女生走秀，全校的人都看不出来我是男扮女装呢，后来还看到过我的照片出现在学校校花评选的贴吧里。”

说起这些，乔升的小脸上带点得意，眼神熠熠生辉。季初安温柔地望着他，一眼都舍不得放开。

乔升激动地比划着初中时那帮女生给他化的妆，借的假发。骄傲地告诉季初安：“她们都说我可以去演《超级美少女》呢。”

《超级美少女》是乔升读初中时一部很火的儿童剧，里面那句“超级变变变”至今还是很多人的童年回忆。在当时，初中的少男少女关注的却是几个女主角的颜值。

其中，善良可爱的凌潇潇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高冷美丽的袁奇妙则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最佳女主角。

正巧校园艺术节班里准备的群体走秀差了一人，有着一双小鹿眼，秀气五官的还没完全发育的乔升便这样被临时拉上了场。

乔升纤细瘦弱，肌肤白嫩，脸又长得好看。戴上假发毫无违和感，和凌潇潇颇有几分相似。

于是那一段时间乔升去哪都受到关注，还有了“班花”的称号。

虽然被人冠以“女神”的称谓有些羞耻，但乔升其实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大家喜欢他他就很开心了。

初中算是乔升读书生涯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但这仅限于精神上，身体上则算不得快乐。

乔升心里憋了很多的话，终于一吐而快。

“我们初中是个私立学校，说是私立其实就是一个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读书的地方。学校很小，走进大门环顾四周便看完了整个学校。住宿条件特别差，这么说吧，我读了三年书，换过不下于五个宿舍。”

“最开始的宿舍住十二个人，一个厕所，没有阳台，但好歹地板铺了地砖，上下床也是新的，我抢到过一个贴着风扇的铺位，开心了一段时间。”

“后来的宿舍越换越差，曾经住过一个大寝室，分了三个小房间，住三十多个人，厕所两个坑位，有些许充电插座每天有好多分排队等着充电，万能充五颜六色的，晚上整个房间都是亮堂的。宿舍有老鼠，有一次它从我的头跑到脚那边去。”

“学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就是每顿餐前要集合，依次调队去吃饭，排在后面的队伍就只能喝些汤了。每天晚自习过后要集合，老师会站在台上念名字，那些白天吃饭剩得多的学生要站上去接受全校师生的目光审视。”

“夏天很难受，因为时常会停电停水，所以连风扇也吹不了了，每晚热得睡不着觉。冬天也不好，因为宿舍里没有阳光，我的衣服很臭。”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大小无所谓，有热水器、空调、冰箱就足够了。”

乔升兴冲冲地说了很多话，他的话憋了太久，导致一口气说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季初安一直默默听着乔升的诉说，偶有回应，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化为心疼。

乔升口中的生活离季初安太远，他甚至不能想象三十多个人是怎么住在一个宿舍的，老鼠又是怎么从头跑到脚的。夏天热得整晚睡不着是什么感觉，冬天的衣服发臭是什么味道。

阿升初中时到底过着怎样凄惨的生活，他那时还那么小，躺在床上时会不会很委屈。他的父母为什么不在？十几岁的孩子最应该得到的就是父母的关怀了。

这样想着，季初安就问了。

乔升沉默半晌，说：“他们不在，挣钱去了，我是留守儿童。”

乔升笑中带着几分苦涩，说道：“其实我对他们没什么感觉，以前很难过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去世的奶奶。而且他们对我还好，出了很多钱让我借读高中，只是我没出息，大学都没考上，比不上我哥哥。”

季初安却听出乔升的委屈，他对初中学习生活的记忆薄弱，却对生活条件记得那么深刻，足以证明那三年的住宿生活让他很难受，他一定怪过父母，却反复告诉自己，是自己的错。

然而，父母必定是有错的，生而不养，孩子情感上的缺失一辈子都补偿不了。何况乔升如今的生活，也是远离了父母的，他心中的情感空洞，到底谁能来填补它呢？

一切都早已过去，季初安却知道，在乔升心中，这些过往从未过去。

一个拥抱似乎改变不了什么，然而季初安还是紧紧地锁住了乔升，他很心疼，自己喜欢的人是在对他说：“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你能多给我一点爱吗？”

乔升没有意识到，他所倾诉的这些过往，无一不是在表露自己的脆弱。他渴望有人来关心他，他渴望拯救那个夏日里辗转反侧的自己，冬日里穿着发臭衣服的自己。

这次，再没人来打扰他们。他们拥抱到乔升的脸被吹麻木了，季初安的手也酸了。

然而季初安舍不得放开，他就是要给乔升一个感觉，他在，他一直在。他关心着他，他心疼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有些东西变了，季初安放手的时候眼眸深沉，浓厚的情绪融化在里面。乔升眼睛里的水光更深了。

他们彼此靠得很近，月色美好，岸边人渐渐少了，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张得天独厚的脸慢慢靠近，十厘米，五厘米，0…

乔升闻到了季初安身上栀子花香的沐浴露味道，感受到他身上浓重的男人气息，他颤抖着闭上眼。

季初安深深地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薄唇吻上乔升花瓣似的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