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笼虾两百八一只猪两千八。”
大放厥词的胖子歇了火。
烤乳猪上桌时猪皮还在发出噼啪的滋油声,表皮焦黄,冒出许多炭火灼烧的小气泡,四只小猪蹄上包着锡纸,一字排开几碟子五花八门的小料,油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服务员有条不紊的给我们分着猪肉,告诉我们猪皮要沾白糖吃,烤乳猪旁还放着一堆大鱼大肉,什么烧腊拼盘、白切鸡、烧鹅,还有几盘子我叫不出名字的菜。
中午饭吃的满肚子油水,大小张一开始还很含蓄,不怎么动筷子,满面赔笑的跟我们唠嗑,胖子看不下去,叫来两箱百威,拉着他们喝啤酒。
敬酒词一套一套的,说的让人无法拒绝,主打一个道德绑架,逼的大小张不得不喝。
几杯酒下肚,气氛舒缓下来,他俩耳垂微红,也不穷客套了。
大张跟胖子对着两盘子花生米在划拳,谁输谁喝,小张就站起来一杯一杯敬过来,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酒桌文化,敬的特别勤快,刚吃两轮菜,他又端着酒杯站起来。
我以茶代酒,喝了快半壶。
张海客没参与进来,小声跟天真聊着天,喝到下午两点,胖子打着饱嗝从饭店出来,只有我跟张海客没喝酒,去酒店就只好由我俩开车。
大小张看见要坐我开的车,神色七拐八拐的不自在,在车门口你让我我让你的拼命谦让。
最终胖子怒了,说装什么萝卜小白菜,你上这辆你上那辆,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再磨叽把你们尿结石打出来串成项链戴。
大小张安分了,两只鹌鹑一般落了座。
开到酒店停好车,我们舟车劳顿大半天,在前台登记完信息拿房卡进房间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四点多,张海客挨个敲门来把我们叫醒,让我们都收拾收拾跟他去口岸,香港派来接待人的已经等候多时,再迟晚上就不好安排了。
睡得正香被吵醒,套房里一阵怨声载道,我们换好衣服拿上洗漱包,坐在过来时的商务车里打哈欠,大小张提前去口岸等着我们,听说是走路去的,七座车刚好够坐,不用我开车。
——虽然但是,大小张的车开着手感是真好,上手丝滑,推背感爆表,比拖拉机和天真的金杯好几百倍,不知有没有改装过。
在停车场,我耷拉着脑袋在包里摸港澳通行证,刚摸到小哥的就听胖子一声惊天“我靠!”
看都不用看,我心顿时凉了半截。
回过头,只见胖子拿着休闲会所的蓝色会员卡,坐在后座,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所谓有卧龙的地方,必定有凤雏。
天真俯身一看木安的港澳通行,表情难以形容,抬起头看他一眼,低回去,紧接着抑扬顿挫地读出声道:“有效日期:2008年8月——”
刚才没凉的半截心现在全凉了。
张海客望着我们,神色复杂,几人对望足足有半晌。
然后他默默打开车门,下了车。
透过车窗,我看到他靠在墙上,用火机点上一根烟,狠狠抽了两口,脸上全是无语。
凄凉的身影,覆盖着白花花的灯光。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最后我们原路返回来时的酒店,一路无话,车内充斥着一种窒息的安静。
坐到房间床上的时候,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做梦般看向窗外耀眼的阳光。
良久,胖子动了动喉咙。
“你们说,张海客还能调理好吗?”
天真幽幽道:“你觉得呢。”
胖子嘴登时闭的跟花甲一样。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木安,他只知道我们要去找张海客,连胖子念叨去香港玩都没提到地名,只说要去哪里打卡,而且他昨晚刚回家,今天就被我们拉上飞机,压根没空回北京刷他的港澳通行证。
但是胖子绝对是权责。
毕竟哪个好人能把港澳通行证带成足浴城的会员卡。
反正被暴击的不是我们,没心没肺的我们在酒店自得其乐,四个人打麻将,小哥一半时间在打盹,一半时间就不吱声的看我打麻将,我还重新约了室友明天吃饭。
正玩到行头上,消失几个钟的张海客再度敲响房门,天真去开门,他进门时脸色好多了,起码没有回来时那种生无可恋的上吊既视感。
“在打麻将?”
在张海客的注视下,我心虚地摸摸鼻子,扯谎道:“刚开台。”
张海客爽朗一笑:“我陪你们打两把。”
他笑的弧度诡异,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失常了,一躲八丈远,赶紧给他让位。
事实证明张海客调理心情调理的很好,他乐呵呵的赢了胖子两百块后伸个懒腰,轻飘飘让我们换衣服穿鞋子,他要带族长去商场买点衣服礼物,回头我们拎回去,今年过年他们就不来拜访了,也算海外张家的一片心意。
给弟弟妹妹买衣服是正常节目,大小张又一次粉墨登场,把我们拉到最近的商圈,张海客推着小哥进了LV,这么财大气粗的店我们逛不起,一行人就去别的店逛。
在商场里走走逛逛,男女逛街的眼光不一样,大张陪天真他们看男装和领带,小张就带我去看女装和化妆品,三个张都揣着银行卡,我眼睛一落在什么上面,小张就拿上丢购物篮里,我急了,要推拒,小张淡淡道族长夫人要是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他回去也没脸见人了。
……道德绑架学的够快的!
我尽量控制着眼睛不乱瞟,逛完在LV门口汇合,张海客和小哥各拎着几个袋子,见我来张海客就递来个绿色植绒的盒子,打开一开是一条四叶草项链。
贫穷如我也认得盒子上的logo是梵克雅宝,我直接关上递回给他:“无功不受禄。”
张海客莞尔,鼻翼落上一小块阴影,光影交错,切割出挺立的骨梁:“见面礼的回礼而已。”
“我们就给你们带了几块糖糕,大可不必。”
我跟张海客从来都不对付,说话口气十年如一日的嚣张,他如今顾忌着小哥,对我有几分客气,以前怼我怼的像个炮台似的,恨不得用嘴把我轰西湖里去。
张海客就勾起嘴角:“怎么阴阳怪气的,别记仇了,算我的赔罪行不行。”
说完蛮横一塞,我使劲推让,两人打会儿太极,他就干脆塞小哥手上:“以后加进聘礼里。”
小哥看了看我,若有所思片刻,竟然真收下了。
我们坐在商场的休息长椅上,张海客就翻给我看他给小哥挑了些什么衣服,还说尽管小哥跟个木头桩子差不多,换完衣服出来总会引发柜姐们的围观,他就很仗义的护着小哥,跟他们说小哥名草有主,一副邀功的语气。
我看向小哥,他向我点了点头,我就对张海客敷衍道:“那你很棒。”
张海客还要说什么,我见到前方天真他们几个就喜气洋洋地向我们挥手。
再一看,我愣住了。
——他们旁边的袋子堆里是长了个人吗?
大张像一株奋力生长的狗尾巴草,尽管身体上挂满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脖子还要执着的往上窜,天真和胖子两手空空,这么使唤大张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木安手里还拎着个很小的白色纸袋,但因为实在太小,分担的作用聊胜于无。
见到被袋子堆起来的大张,小张有点汗流浃背,望向我的目光都亲和不少,赶紧大步流星上去帮大张拎袋子。
我粗略翻看一圈,全是大码男装,还有三四双鞋子,能穿能用的衣服鞋子就算了,好歹是必需品。
我还在俩很有浮世绘风格的袋里翻出两个彩色玻璃碗,把手是一匹小马,光线一照流光溢彩,看上去非常的浮夸。
一看标签上的价格,一千六。
他们是真的很六。
大张和小张把我们的战利品搬去车上,我们就坐在奶茶店等他们俩回来。
“不是我多嘴,你们有必要往死里买吗,搞得我们好像穷亲戚上门打秋风。”我忍不住道。
胖子抱着一千六的碗,不以为意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是啃过树皮,一出生有吃有喝,跟天真一样,小资生活泡出来的千金骨头,平时咱们哪有机会买两千的碗,再说小哥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伙食嘎嘎好,但他丫的从来没交过家用,我自费给你们买牛杀猪的改善伙食,我管你们要过伙食费?这会让我揩点大张的油水咋了,与其让他们亏股市里,还不如花我们身上,这叫物尽其用。”
胖子的诡辩我是一向打不过,自讨个没趣我就干脆闭嘴,低头玩手机。
不去香港我打算让室友明天就来,她本身是个社交狂魔,一点不介意饭桌上全是男的,而且这两天刚好她休假,过来不用请假,一人多点也热闹。
翻朋友圈,看秀秀在晒最近新做的美甲,暖橘的秋冬色,延长甲加的老长,一派贵气。
正打字写着彩虹屁,一旁的木安忽然把手上一直攥着的小纸袋递过来。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刚给我丢了把大芹菜:“送你的。”
我惊奇地支起身子,从袋子里掏出个黑白相间的小盒子,正面印着“chanel”的logo,低调的字体简直闪瞎我眼。
胖子他们全凑上来围观,我顺势解开打成双层蝴蝶结的黑色丝带,只见盒子里躺着一枚粉色的山茶花胸针,花瓣微卷,小巧精致。
“好看。”俩直男发出中肯的评价,连小哥都跟着点头。
我对木安熄灭已久的亲情再度燃起,心想香奈儿怎么都得两三千,这小子也算下血本了。
于是我美滋滋地取出胸针,顺手别在胸前,挺了挺胸,像只花孔雀似的,向木安咧嘴一笑:“谢了,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买东西了?”
他也笑:“修补一下我俩岌岌可危的关系。”
胖子拉过我小声道:“丫是真挺有诚意的,这玩意不是刷大张卡买的,是他自己付的钱。”
我听完感觉更窝心了,正要和蔼地笑回去,胖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记得要九千多。”
精心设计好弧度的笑容立马凝固了。
夺少?
胖子你说夺少?
九千???
我的爹我的爷!我的袜子我的鞋!我的大伯二舅爷!!!
九千可以杀五头猪了!一人一头!活活撑死!
木安!你这个败家子!小一万你拿来买个胸针!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一想到这还没拳头大的胸针九千多,内心顿时涌上一阵绞痛。
我捂着胸口,笑的面目狰狞,哆哆嗦嗦的把胸针取下来,放回盒子里,甚至看到散落一桌的丝带,我还思考要怎么把蝴蝶结系回去。
张海客有点心里不平衡,问我凭什么他送的我不收,木安送的我就收。
我面带微笑:“叫我一声爹我也收。”
别老是在奇怪的地方雄竞。
大杯的水果茶我两口喝到底,小哥在这时也递给我个小盒子。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你也买了个一万的胸针?”
小哥摇摇头,示意我先打开。
我松口气,心说我们家不能有两个败家子,接着就动手去拆盒盖子。
掀开盒子,被一瞬的白光晃了眼睛。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锁扣形状的银色手链。
手链上镶嵌着一颗亮晶晶的小白钻,光彩夺目,钻托合围成菱形,正好扣在锁链的开口处,如同锁住卡扣的锁眼。
小哥伸出手,露出手腕上同款的男士手链。
两条手链一大一小,一靠近就会有磁吸效果,吸引两个锁扣互相贴近,直至锁口完全吻合。
我不自觉看向小哥,见他一直在注视着我。
他的眼底明净如池,轻轻泛起一层朦胧的波光,仿佛一缕破开夜色的灼灼星辉,清亮至极。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帮我戴上。”
小哥按开链锁,绕着我的腕子系好,我抓住他刚要抽离的手掌,飞速用手机拍个照,跟刚刚木安送的山茶花一块发个朋友圈。
配文是:我身上戴着五头猪。
旁边的胖子整个人都依偎到天真怀里,向他抛个媚眼:“宝儿,我也想——”
“别犯恶心!”天真马上打断并推开胖子。
他俩正闹腾,大张小张及时出现,解救了被胖子死皮赖脸缠着的天真。
其实我也给他们挑了点衣服裤子,不过我给他们几个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