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机场的商务休息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

张云扬身姿笔挺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垂首，专注地盯着手中平板电脑里公司的主页。

屏幕上，是盛利集团与广告界新贵Xseed的签约仪式报道。他逐一浏览每一张照片，却不见夏漾的身影，眸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失落。

邵东阳从休息室外快步走进来，目光敏锐地扫了一圈周围寥寥无几的人影，俯身，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凝重说道：“霍司明，昨晚在医院割腕自杀。”

“什么？”张云扬抬眼，几秒后又垂下头，冷笑，“在医院自杀，也不是很想死啊？夏漾什么反应？”

“夏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张云扬闻言，伸手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心是真够狠的，”轻抿一口，随后目光悠悠地看向邵东阳，问道，“邵叔，夏漾这个人，你怎么看？”

邵东阳沉吟，片刻后开口：“聪明，冷静，隐忍。”

张云扬抬眸看向邵东阳，缓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评价很高啊，邵叔。”

“是夏小姐优秀。”

“我今早收到一个包裹，寄件人是夏漾，里面装着一条……”张云扬皱眉，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睡裙？”

邵东阳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小张总，我......”

张云扬笑着抬手：“你可把她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在背上弄了刺青，以为这样就入不了张家的门槛。”

“夏小姐有时候也会，自做聪明。”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张云扬收回唇角的弯度，捏了捏眉心，仰头靠在沙发上，“别人挑的我不喜欢。”

北城体院气膜冰馆，林煦摘掉头盔，俯身给冰鞋上护套，随后跨出冰场。

回头长臂一伸，将身后的小男孩轻松抱起，放到长椅上，接着半跪在小男孩身前，给他换鞋。

许兴华从场外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握着手机，还没等站定，他就急切地冲林煦喊道：“林子，电玩城有人打架，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你一会带聪聪先去吃个饭！” 话一说完，他连个停顿都没有，转身就往外奔。

许聪费了好大劲，小手在头盔上划拉了半天，终于把那碍事的头盔摘了下来。仰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得像熟透的葡萄粒似的，满是无奈地看向林煦，还煞有介事地替他叹了一口气：“唉，我爸也太不靠谱了。”

林煦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和声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汉堡！” 许聪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林煦看着他脸颊上圆滚滚的肉，故意眯起眼睛：“再这么吃下去，头盔都快戴不进去了。”

更衣室的储藏柜前，林煦盯着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陌生来电皱眉。

号码看着有点眼熟，他滑动屏幕查看通话记录，昨天下午，是夏漾拨过去的电话，她朋友？

他正琢磨着，手机又震动起来。

“喂？”林煦接通电话。

“啊？”电话那头应了一声，紧接着是短暂的停顿，显然对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接起来。

“有事吗？”声音透着不耐烦。

“那个帅哥，你好！”对方语速极快，“昨天下午有个女人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可现在我怎么都联系不上她，我有急事找她。我想问问，你能不能联系到她？”

“砰！”林煦关上铁柜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不能，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那边的声音瞬间拔高，几乎是在哀求，“那你昨天是在哪遇到她的？我找人去那附近找找，拜托了！”

“没印象。”林煦言简意赅。

崔宁宁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足足愣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低声嘟囔道：“什么人啊，拽什么拽？”

许兴华算是靠着拆迁步入中产阶级的，和那些一朝暴富就忘乎所以的暴发户不同，他骨子里带着踏实勤恳的劲儿，拿到拆迁款后，没有肆意挥霍，而是一门心思扑到了钱生钱的营生里。

他想培养许聪打冰球，拖了好多人打听到林煦曾在国外学了十年的冰球，这才找到他，一对一教儿子打冰球。

林煦心里很清楚，许聪不是打冰球的料子，但许兴华给得实在太多，他真的很难拒绝。

汉堡店里，许聪吃饱了，小嘴一抹就跑去店里的淘气堡玩，剩下林煦坐在椅子上专心地刷手机。

许聪的妈妈领着妹妹去上舞蹈课，然后是画画课，晚上还有一节钢琴课，许聪说什么也不愿意跟着妈妈去等妹妹下课，林煦无奈之下，只能全程陪着他。

夜幕沉沉，林煦抱着已然累得酣睡过去的许聪，从出租车上下来。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还没进门，就瞧见夏漾正蹲在一楼的木桌前，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听到开门的声音，夏漾没抬头，直到瞥见地上出现一道奇怪的影子，她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嘴角一弯：“哟，这是从哪儿捡来的孩子呀？”

林煦抿了抿唇，没有吭声，抱着许聪，径直往楼上走去。

夏漾见状，也只是耸耸肩，低下头继续摆弄她的拼图。

过了一会儿，林煦再次下楼，依旧一言不发，默默脱下外套，在夏漾身旁安静地坐下，目光落到拼图上。

“我记得有个人说，我没有耐性。”

“不仅没有耐性，眼神也不怎么好。”说着，林煦伸手在拼图碎片中挑出一块，正是夏漾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那块。

夏漾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他嘴角下的淤青，心中一动，挑眉问道：“晚上去国贸城吃披萨怎么样？顺便再去抓娃娃，我想瞧瞧你是怎么作弊的。”

林煦一进门，夏漾就认出趴在他肩头熟睡的许聪，正是那天在电玩城嘲笑她笨的那个小屁孩。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自己当时蠢得要冒泡了。

林煦神色平静，又默默帮她补上一块：“今天是周五，酒吧有工作，晚上给你点外卖吧。”

“不用，我吃面包就行。” 夏漾摆了摆手，语气随意。

林煦看着她，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那那个小屁孩怎么办？”

“晚上他妈妈会过来接他。”

夏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身子往前一凑，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那个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吧？”

“不是，” 林煦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扳开她的头，“你专心点。”

“那他是谁家的孩子？亲戚家的？”

“我学生，我教他打冰球。”

“冰球？”夏漾闻言转过头，眼中满是惊讶，“你居然还会打冰球？上次你不是说大学学的是体育教育专业吗？”

“上大学前学的。”林煦低头，嘴角泛起淡淡的苦笑。

“那后来怎么没继续学下去？”

“没钱学了。”林煦的肩膀下沉，神情落寞。

短暂的沉默后，林煦抬起头，目光有些闪躲：“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夏漾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怎么，这就着急赶我走啦？”

“后天跨年，要是你没别的安排……咱们在家吃火锅？”林煦目光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夏漾愣了一瞬，犹豫片刻，她抬眸对上林煦的目光，嘴角扬起：“好啊。”

林煦难得地展颜一笑，眼尾微扬的弧度惊碎了玻璃窗上的霜花。

夏漾的心猛地一颤，忙不迭地垂下眼眸，双手下意识地伸向木桌上散落的拼图块，手指在那些零碎的小片间慌乱地拨弄着。

不知怎的，一种莫名的危险感在心底悄然滋生。

林煦与霍司明不同，霍司明外表温润谦逊，但骨子里的自卑，让他对身边的人和事都有一种偏执的控制欲。

他也不像张云扬，张云扬身上的危险气息直白而浓烈，时刻提醒着旁人要保持警觉，与他相处，每一根神经都得紧绷着。

林煦，更像是一张白纸。在这张白纸上，没有既定的轨迹，也没有复杂的纹路，更没有浓重的色彩。正因如此，他充满了未知，仿佛可以被任意涂抹、任意塑造，这种不确定性，反而让夏漾隐隐觉得不安，仿佛下一秒，他便会以一种全然陌生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北城声名远扬的小龙虾馆，选址在热闹非凡的鼓街旁。

盛夏时节，这儿堪称城中顶流打卡地，食客如织，排队的长龙能从街头一直蜿蜒到街尾。

但此时临近年尾，气温骤降，来喝酒吃虾的人少了大半，门口这会儿也就只有三四桌在等位。

林煦和夏漾来的时候，刚好有一桌客人结账。二人没怎么等，就坐进一张四人台。

夏漾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她用帽子将头发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可还是有几缕发丝俏皮地钻出来，被冻成了冰碴。

“吃什么？”林煦把菜单推给他。

“你吃辣吗？”夏漾低头看菜单。

“不吃，嘴坏了。”

“打架打的？”

“嗯。”

“行吧，那先来两斤经典十三香，多加汤，我要拌面。再来一斤蒜蓉的，蒜要多放，捣得碎碎的，再拍个黄瓜，多放醋和香油！”

“许聪醒了之后，没闹腾吧？”林煦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

“闹了一阵，不过被我治得服服帖帖。”

“你没动手打他吧？”林煦觉得夏漾是那种气急了会下死手的人，之前就被她咬过。

“你想哪儿去了？”夏漾瞪大了眼睛，“一个孩子我至于吗？”

“那小子向来油盐不进，你到底怎么把他制服的？”林煦好奇心顿起，坐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

“小孩子嘛，爱听故事。”夏漾嘴角上扬，得意地挑了挑眉。

许聪一睁眼，发现林煦不在，眼前竟是那个抓不到娃娃的笨蛋阿姨，顿时就像屁股上着了火，两只小脚乱蹬，拼了命地拱着小屁股，一门心思要往外跑。

别看他年龄小，身上的蛮劲可不小，夏漾被他顶得左摇右晃，两只手使足了劲，愣是按不住这小家伙。眼瞅着他要跑下楼，夏漾心一横，干脆一屁股坐下去，直接把许聪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底下。

许聪长这么大，哪经历过这种事儿啊！一开始，他还梗着脖子，嘴里不停地哼哼，死活不服软。可到底只是个孩子，没一会儿，憋屈的情绪就占了上风，“哇”的一声，哭得那叫一个响亮。

夏漾瞧他哭得可怜，赶忙又轻声哄了起来。哄了好一会儿，见许聪哭声渐小，夏漾就开始给他讲故事。

不过讲的不是什么温馨童话，而是一个个血腥恐怖的鬼故事。

原本还抽泣的许聪，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竟完完全全听进去了。他妈妈过来接他的时候，他还意犹未尽，问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林煦嘴角含笑，轻抿了一口水。不经意间，目光扫向隔壁桌。

桌上坐着三男一女，女人面色通红，眼神迷离恍惚，显然是醉得不轻。可同桌的三个男人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仍一个劲儿地向她举杯劝酒，甚至其中一人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脖颈，强行给她灌酒。

热气腾腾的小龙虾被端上桌，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夏漾只觉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脑袋一低，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扒虾大业中，不一会儿，面前就堆起了一小堆虾壳。

反观林煦，却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只是时不时端起水杯，轻抿一口，眼神却始终若有若无地飘向隔壁桌那四个人。

夏漾察觉到林煦的心不在焉，眉心不自觉地攒了起来，手上扒虾的动作愈发快了，还趁着换手套的间隙，跟服务员点了一份面条。

这时，隔壁桌的一个男人站起身，走去结账。另外两个男人则开始给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穿外套，动作间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林煦起身，但夏漾比他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