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漾撇着嘴，一脸嫌弃地在崔宁宁的酒柜前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才放弃，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砰”地打开拉环，仰头就是一大口，半瓶酒瞬间下肚。紧接着，她又顺手摸出一瓶，“啪”地搁在茶几上，这才挨着崔宁宁，一脸不爽地坐下。

“哟，干嘛呢这是，故意馋我呢？”崔宁宁手里举着半块咬了一口的炸鸡，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小仓鼠，眼睛不满地斜睨着她。

夏漾没搭理她，闷头干了第一罐啤酒，捏扁酒罐，随手一丢，“哐当”一声，又拉开第二罐。

崔宁宁见状，猛地撞了一下夏漾的肩膀，笑嘻嘻地打趣道：“咋啦，装什么深沉呀？难不成，你也跟我一样，‘中奖’了？”

“去你的，我可没你那么没心没肺，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交代了！”夏漾白了她一眼，正好电视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吵得她脑仁疼，“你到底看的什么破剧啊，哭哭啼啼的，吵死了！”话音未落，手一伸，直接把电视给关了。

“哎呀，别啊！”崔宁宁瞬间急眼，手里的炸鸡差点飞出去。扑过去抢遥控器，嘴里直嚷嚷，“最后一集，大结局啊！”

“看重播吧，烦着呢。”夏漾胳膊一甩，将遥控器远远丢开。

崔宁宁无奈地坐回沙发，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夏漾，满心好奇，等了好半天，夏漾却像个闷葫芦，一声不吭。她实在憋不住了，伸手戳了戳夏漾：“到底怎么回事，说啊！”

“我的事情，被扒出来了。”她紧紧攥着啤酒罐，眼神里少有地带着慌张。

“啥？”手里的炸鸡停在半空。

夏漾又猛地灌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下肚，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是张云扬他二叔，把我的身世，还有履历造假的事，添油加醋地拿到老爷子那儿去告状，把我说得一文不值。”

“这也太过分了吧！”崔宁宁气得把炸鸡重重地扔回盒子里，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那张云扬呢，他什么态度？”

听到张云扬的名字，夏漾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很生气，觉得我骗了他。”

“嘿，这不是卸磨杀驴嘛！是他不想跟乔家联姻，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不然你能被人盯上吗？”崔宁宁满脸的义愤填膺，突然话锋一转，凑到夏漾跟前，“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张云扬对你还是动了心思的。”

“张老爷子今天特意叮嘱我，要断了念想。”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崔宁宁问。

“心动过，但喜欢，远谈不上。”夏漾大方承认，张云扬那样的家世背景，待人又温柔体贴，还帮过自己很多次，说没感觉是骗人。

“那，”崔宁宁眼珠子滴溜乱转，“那个叫林煦的小狼狗呢？你们俩孤男寡女在一块这么多天，就没擦出点火花？”

“想什么呢！”夏漾白了她一眼，“他还在上大学，比我小四岁，我可不想吃嫩草。”

“小四岁怎么了？我就喜欢弟弟，我就喜欢吃嫩草！”

“那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夏漾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等他到了成熟稳定的年纪，我们之间的差距就拉开了。再说，我的情况，应该没有多少人能接受吧。”

“所以，”崔宁宁眼睛一亮，一下子抓住夏漾话里的漏洞 ，“你都已经想到他能不能接受你，甚至还想到跟他十年、二十年后的事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打个比喻。”夏漾解释。

“嗯，是，是，打个比喻。”崔宁宁故意拖长了声音，脸上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片刻后，又问：“说正经的，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在事情爆出来前尽快出国吧，”夏漾叹了口气，提到出国，她的眉头皱得更紧，“烦死了，之前报给疗养院的资料没通过，我今晚要通宵准备材料，你给我留点吃的当夜宵。”说完，她起身往卧室走。

夜里十点，夏漾心烦意乱，几乎是坐立难安，她丢下一桌子的废纸，干脆披上外套出门溜达。

冷风一吹，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当下叫车，直奔鼓街的小龙虾店。

天气回暖，春节也越来越近，龙虾馆热闹非凡，门口排起了望不到尾的长龙。夏漾眼巴巴地望着队伍，转身准备离开。

手机震动。

林煦：吃小龙虾？

夏漾下意识扫了眼四周，没瞧见他的人，回复道：想吃，但人太多了。

几乎是同时，消息框又弹出一条：进来。

店内烟气腾腾中，林煦朝她挥手。

夏漾认得坐在他身边那个叫核子的黄毛，另外两个坐在对面的男生，她没什么印象。

核子瞧见夏漾，立马心领神会，端着盘子，麻溜地坐到对面去。夏漾挨着林煦坐下，看着满桌的虾壳，显然，他们已经吃完了。

夏漾刚想开口。林煦却抢先一步，对着对面的三人说道：“你们吃完了，先走吧。”

“别呀，我点两斤带回去吃就行。”夏漾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

“煦哥，不是说去夜店玩一会嘛？”

“你天天在酒吧工作，还没待够？下班还要去？”林煦有点不耐烦。

“那，那不一样啊。”核子挠挠头，小声嘟囔。

夏漾看着三个人垂头丧气、灰溜溜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转过头对林煦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聚会了。”

“嗯。”林煦点点头，低头继续刷手机。

夏漾早就注意到，林煦好像特别喜欢刷手机，好奇心顿起，忍不住凑过去，想瞧瞧他到底在看什么。

巧的是，林煦正好抬起头，两人动作太突然，脑门“砰”地一下撞到了一起。夏漾疼得捂住额头，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的脑袋是不锈钢做的吗，怎么这么硬！

林煦也被撞得一懵，反应过来后，看着夏漾捂着额头，忍不住笑出了声：“干嘛偷袭我？”

“谁偷袭你了！”夏漾白了他一眼，继续揉额头。

夏漾的酒量向来不错，可今天不知怎么，竟又一次醉了，这是林煦第二次见她喝醉。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龙虾馆，看着漫天繁星，忽然想去公园看夜景。林煦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

午夜，公园路灯下，夏漾半靠着林煦，脚步虚浮地走在护城河边，突然，她松开林煦的胳膊，轻盈地跃上半米宽的石头栏杆。

汉白玉栏杆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珍珠光泽，她站上去的瞬间，身上的羊绒大衣在夜风里如黑色的花朵般肆意绽开。林煦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捉住她的指尖。

“林煦，你往后退。”夏漾眼神带着醉意，朝他摆手。

“别闹。”林煦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敢动。

“乖，去，我没事。”夏漾像是哄小孩般。

林煦犹豫了一下，缓缓松开她的手，等她站稳后，一步一步往后退。

“退五步，不对，十步。”夏漾继续冲他摆手，语气里带着点调皮，“一会我转着圈过去，转在你前面再仰着倒下去，你接住我就行。”

“夏漾，太危险了，别胡闹。”

夏漾只是笑：“林煦，你一定要接住我。”

说完，她直立身体扬头，脚尖轻点，开始旋转起来。

长发随着每一次转身在空中肆意飞舞，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夏漾的眼神愈发迷离，仿佛穿过眼前的护城河与月光，回到儿时那间洒满阳光的舞蹈教室，小小的她一遍遍在镜子前练习旋转。

林煦仰头看着月光下轻盈旋转的夏漾，眼前突然晃过幼年的记忆。

母亲骤然离世，他去奶奶家暂住。每每想起母亲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到楼顶哭。

有一回，他像往常一样冲上顶楼。见到一个姐姐站在顶楼的围墙上，翩翩起舞。她身着一条肉粉色背部镂空的芭蕾舞裙，轻盈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像是一朵盛开在风中的花。她不停地转圈，脚尖在狭窄的墙沿上移动，看得人心惊胆战。

“别站在那，你会掉下去的。”林煦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担忧，他觉得美丽的东西会突然消逝，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女孩停下动作，缓缓回头，看向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很好看：“我才不会掉下去呢。”

她的后腰上有一颗红色的痣，她说，她叫夏漾。

突然，衣角翻飞的声音消失，所有动作静止，夏漾面向护城河，展开双臂，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向后仰倒。

林煦几乎是扑过去，稳稳抱住她的腰，顺势一提，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夏漾的笑声混着河水的腥气涌进他耳窝，温热的呼吸拂过脖颈时，林煦的心跳陡然加快，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想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真棒，我就说你能接住我。”夏漾酒劲上头，眼前开始失焦，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夏漾，我......”

“林煦，让我先说，”夏漾按住他的肩膀，努力睁开眼睛，二人鼻息交缠，唇瓣几乎就要触到一起。就在林煦心跳如雷，满心期待时，却见她突然皱起眉头，“我想吐。”

下一秒，夏漾吐得昏天暗地，秽物沾到大衣上，一片粘腻，还带着强烈的酒精味。林煦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差点也被勾吐了。

林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带回家。又是一番折腾，人才算消停，沉沉地睡过去。

他从抽屉里取出之前剪到一半的剪纸，坐回桌前，拿起剪刀，继续未完成的部分，还时不时抬眼看向熟睡的夏漾。剪刀灵活地在纸上游走，将她的轮廓一点点雕琢得更加清晰。

完成之后，林煦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把剪纸小心地插进软皮套笔记本里。指尖快速地划过每一页纸，随着纸张的翻动，一个正在跳芭蕾舞的女孩逐渐“动”了起来，动作流畅舒展，体态轻盈优雅，每一次“跳跃”和“旋转”，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时，上面原本写着：没有耐心，记性太差，眼神不好。林煦看着这些字，不禁微微挑眉，脑海中浮现出夏漾刚刚醉后胡闹的样子，于是拿起笔，又添上一条：酒品不好。写完后，将笔记本重新放回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