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推开咨询室的门,一眼便看到等在门口的夏漾。
她站在窗边,日光透过玻璃洒落在身上,落下一个姣好的影子。
林煦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角怎么红了?”
夏漾闻声,抬手摸摸眼角,随后挽住林煦的胳膊,说道:“可能是风大,吹得眼睛干。你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的,项医生说,下周还是这个时间过来。”林煦捏住她的手。
两人并肩走进饺子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菜的间隙,林煦皱眉,开口道:“咱俩就这么结婚,你爸妈那边……会不会觉得太仓促了?”
“我爸早去世了,我妈在国外定居,”夏漾面无波澜地将醋瓶递到林煦面前,“我刚刚把咱俩的结婚证拍了照片发给她看,她说你很帅,特别配我。”脸上终于漾开一抹淡淡地笑。
刚刚在青山医院里,夏漾将结婚照拿给母亲看,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两人的模样,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嘴角上扬,啧啧称赞:“项医生,这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看着面相也不错,是个可靠的人。”
想到这,夏漾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暖。
林煦又往自己的醋碟里拨了点辣椒油,而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夏漾,认真地问道:“你都不问问我家里的情况吗?”
夏漾俏皮地拿起筷子,蘸了蘸林煦碟子里的调料,放在嘴里砸吧砸吧,觉得味道不错,干脆直接将自己的空碟子换到他面前说:“你以前说过啊,你父母都不在了,一直跟姑姑生活,难道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事?”
三鲜水饺热气腾腾地落到两人面前,瞬间带走夏漾的注意力,林煦垂眸摇摇头,重新调醋碟。
两人回到锦绣小区,林煦窝在沙发里,眉头微蹙,目光紧锁着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收拾行李的夏漾,心里的烦躁劲蹭蹭往上冒。
“林煦,电脑桌第一层抽屉里的护照帮我拿一下。”
林煦起身,大步走进卧室,“哗啦”一声拽开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本护照和一个精致的黑色绒布盒子,盒子下面压着一张卡片。卡片露出一角,“张云扬”三个字刺进瞳孔。
他顿了顿,拿起绒布盒子,揭开盒盖,是一对钻石耳钉。
呼吸陡然一沉,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难受。
他紧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愈发冷峻,沉默片刻后,动作僵硬地将盒子放回原位,拿起护照,转身大步走出卧室。
“怎么这么久?”夏漾随口说,见他没言语,笑着抬头,“怎么?心里不舒服?”
临出发前,夏漾瞧见林煦独自躲在阳台。身姿挺拔,倚靠着窗台,安静地抽烟。
春光柔和地洒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侧脸线条刚硬利落,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手里随意摆弄着夏漾送给他的打火机,幽蓝的火簇在他指尖跳跃闪烁。
夏漾的目光刚触及这一幕,心便猛地一颤。她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哪怕一秒,生怕再停留片刻,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瞬间瓦解。
就在这一瞬间,她竟奇妙地理解了古代皇帝为博妃子一笑、荒废朝政的心境。
去机场的路上,又下起雨,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却怎么也驱不散夏漾心底那汪潮湿。
“真不愧是我姐妹,还没怎么着呢,就稀里糊涂地先把证扯了!”崔宁宁手里捏着夏漾的结婚证,咋咋呼呼地嚷着。
驾驶座上的陈耀华,默默朝着后视镜瞥了一眼,没吭声。
夏漾浅笑,伸手把结婚证拿了回来,故作无奈地说道:“没办法啊,谁叫我定力不好,被狐媚子给缠上了。”
“你这都成家了,干嘛还特意让我去找乔娜,跟她透露你和张云扬这趟去巴黎的行程啊?”崔宁宁满脸疑惑,忍不住发问。
“你猜?”
“啊?”
“为你啊,傻宁宁!”
夏漾伸出手指点点她的小腹:“这是其一。”
崔宁宁慌乱地捏住她的手指。
“其二嘛,”夏漾抽出手指,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道,“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回青市做孕婴杂志吗?如果能攀上乔娜这个资源,你的路会顺畅很多。”
崔宁宁若有所思,认真地点了点头。
“其三,”夏漾竖起三根手指,在崔宁宁眼前晃了晃,“乔家在巴黎有一家艺术收藏馆,要是我能争取到在那儿实习的机会......”
“夏夏,你出国了,林煦怎么办?”崔宁宁打断她,“刚结婚就异地,你放心他?”
“特别放心。”夏漾俏皮地笑。
......
机场贵宾休息室里,夏漾刚踏入,便对上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锐利眸光。
她神色自若,大方地朝着张云扬走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多谢小张总帮忙升舱。”夏漾嘴角上扬,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恰到好处的疏离。
张云扬手上捏着红酒杯,杯中的红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他深深地看了夏漾一眼:“什么时候,你和乔娜的关系变得这么亲近了?”
夏漾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依旧恭谨地站在张云扬身后的邵东阳,随后低下头,未出声。
“是我爷爷逼你,还是我二叔逼你?”见她沉默不语,张云扬追问。
“嗯?”夏漾闻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才跟霍司明分手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结婚了?”张云扬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如寒星般锐利,“听说那小子大学都还没毕业,夏漾,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了解他的过去吗?”
“感情的事,怎么能用时间来计量呢?”夏漾直视着张云扬的眼睛,唇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
张云扬的眉心拧得更紧,他抿一口红酒,喉结滚动,随后冷冷开口:“回国后,和他分开。”
“凭什么?小张总,您怕是喝醉了,”夏漾收起笑容,“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知我结婚的消息。在外人看来,这件事或许发生得太快,但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不在乎他的过去,谁没有点不想回望的过去呢?我要的,是他的未来,是往后相伴的一辈子。”
“一辈子?”张云扬嘴角勾起冷笑,眼神却愈发冰冷刺骨,仿佛能将空气都冻结,“你的一辈子,未免也太儿戏了。”
话不投机,夏漾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夏漾站在盥洗室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洗手台上源源不断涌出的水流,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想起在绿韵大厦时,林煦一脸焦急地给自己催吐的画面。
她忍不住痴笑一声,脸上迅速泛起一阵滚烫的红晕。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猛地顿住。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透过镜子,与张云扬那略显迷离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瞧见来人是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动作迅速地擦干手,转身离开。
“夏漾。”张云扬沙哑着嗓子唤道,语调里带着醉意。
紧接着,一只滚烫的手拽住她的胳膊。
张云扬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嘴里呼出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眉头轻皱。
“小张总,您真的醉了,邵先生。”她提高音量叫人,同时伸手去掰他紧紧扣着自己的手。
然而,张云扬不但没有松开,反而顺势握住了她的掌心,语速急促,情绪明显有些失控:“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等我?”
“等什么?”夏漾用力挣扎着,声调不自觉地上扬,掰他手指的动作愈发用力。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
“撒谎!”手臂猛地发力,一个用力将夏漾带进自己怀里,随后毫不犹豫地低头朝着她的唇吻去。
夏漾惊恐地瞪大双眼,眼见着躲无可躲,慌乱之中只能迅速侧头。
冰凉的唇重重地落在她的脖颈上,清楚地见到雪肤上压住的红痕,他像是失了理智一般,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吻了下去。
“张云扬,你,”夏漾又惊又怒,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挣扎,“你放开我,混蛋!”
夏漾用尽全力,直接将张云扬推得向后踉跄。身体重重地撞在洗手台上,随即发出一声闷哼。
“张云扬,凭心而论,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拿我当成你与家族反抗的棋子?”
张云扬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伸手,用力地拽松了领带,眼镜也被顺手甩到一旁,目光死死地盯着夏漾。
“回答不上来?”夏漾双臂抱在胸前,脊背挺得笔直,“张云扬,我不愿意做你的棋子。”
“哼,不愿意?” 张云扬仍觉得呼吸困难,索性一把扯掉领带,解开领口的扣子,“你利用我的时候,怎么没说不愿意?”
很好,夏漾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说到利用,您就没利用过我吗?”
张云扬微微挑起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年,我的公司被曲文宇针对,找您帮忙的时候,实际上,只要您一个电话,就能从中调停,但您没有,为什么?”
张云扬重新恢复了那副惯有的冷漠神情,静静地听她往下讲。
“我是有三分像您的母亲,但我更像张老爷子去世多年的妻子,您那个时候刚回国,一方面想摆脱张二爷的控制,另一方面又想尽快进入集团核心权力层,所以把我送到老爷子面前表忠心。”
张云扬深吸一口气,冷笑。
“老爷子一眼就看穿了你的意图,直接认我做了干孙女。”夏漾迎向他的目光,“老爷子护着你,不揭穿你,可不明就里的人都认为是我犯贱,想爬张老爷子的床,最后被当成孙子给撵了出来!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但我无所谓,我保住了我的公司。”
张云扬垂下了眼眸,神色复杂。
“至于收购股权的事,”夏漾顿了顿,又接着说,“凤云传媒这几年股东变动频繁,实际是你一直在背后控制吧?集团如今的主要业务已经被你牢牢掌控,你还想吞并张二爷的娱乐产业,把他逼得打算涉足并不熟悉的房地产领域,这才找上了乔氏合作。”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可以做你手里的工具,但我绝不会做你的棋子。”
“有什么分别?”张云扬重新审视她。
“工具有使用期限,但是棋子没有。”
“乔小姐?”邵东阳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门外。
乔娜脸上突闪过尴尬,又迅速恢复如常,笑吟吟地看向从盥洗室走出来的两人:“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