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莱，感觉好些了吗？”这是希莱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希莱尽力睁大了眼，还是有些看不清床前两人的脸。好累，好酸……他感觉浑身都是汗，身体没有一丝力气。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半天也只能吐出一个“谢”字来，随即又昏睡了过去。

“他看起来需要授粉了。”苏一摸了摸旁边已经开出小花的苍云草，对着顾裴说道。

“授粉？”顾裴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观察希莱的状况，“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以前也会开花，哥哥。”苏一将身子一偏，靠在了顾裴身上，递给他一片翠绿的紫苏叶，“开花之后就要授粉了，不然的话，会很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苏一看起来不太开心，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但是为了希莱，他还是告知了这些。顾裴这样想着，将苏一揽入怀中，摸了摸他的头。

“没有别的办法吗？”顾裴问道。

对于授粉的实质，他们都心知肚明，不过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允许希莱去完成授粉这个步骤。宇宙的各大军团、组织都陆续传来了消息，但是德蒙……到现在还不知所踪。苏一和顾裴不愿告诉希莱这个噩耗。

“太疼了。”苏一说着，看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希莱，“我不希望他走到那一步，那个滋味很不好受，我……不希望希莱那样。”

顾裴大概能猜到，苏一以前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听到他这样说，顾裴有些心疼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安慰道：“空间里的抑制剂储备是够的，检测系统也一直运转着，不出意外的话，希莱可以一直睡着，直到这场比赛结束。”

“本来不该这样的。”苏一摇了摇头，有些烦闷，“这场比赛，他本该大放异彩。”

“所以，你来帮他了。”顾裴温声说道，“你也是这个故事中重要的角色，苏一。现在，希莱需要你。”

“嗯，我知道。”苏一掩下眼中的忧虑，重新穿好了作战服，对着顾裴笑了一下，“在希莱醒来之前，我会替他守好一切。”

说完，苏一让顾裴送他出了空间。这下，空间里又只剩下顾裴和希莱两人了。

顾裴对着希莱所在的位置捏了个清洁咒，确认监测系统无误后，他关上了房门，继续回到主控制台坐下了。

“班长，托尼奥被虫族抓走了！”苏一刚从床上坐起，便听到扎克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但饶是如此，扎克也还是没有直接进来，他只是站在门外不停地敲着门。

“发生什么了？”苏一披了件衣服走出来，对着门外的扎克问道。

“他上周去了西侧前线，说是找到了新的方法，想给大家的机甲升级。”扎克立马回答道，“但是今早，西边的一处营地被虫族不知用什么办法潜入了，它们在大家的伙食里下了东西，大家都睡得很沉，等有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队长，我求求你……我想去救他，我……”

扎克说着，声音越来越含糊，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哭腔。他努力地深呼吸着，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悸，想要把话讲完。

他现在很害怕，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甚至不敢去想象托尼奥可能遭遇的那些情况，那群虫族的手段太恶心。他想，如果能快点找到托尼奥就好了，哪怕是死……

“冷静点，扎克。”苏一看着情绪崩溃的扎克，从口袋里掏了张纸递给他。

“……我知道。”一向吵闹的扎克终于学会了安静，他接过苏一递来的纸，沉声说道，“我只是太担心了，班长。”

“我们都很担心，扎克。”苏一朝大厅走去，那边灯光已经被重新打开了，想来大家都接到了消息，正在商讨着，“我们会接托尼奥回来的，一定会的。”

“嗯。”逆光之中，扎克跟随着苏一的背影，下意识地应道。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们总要去做，而且还要前赴后继地去做。因为……希望就是在一次次中碰壁与无果中诞生的。

暮神星是一颗荒原星球，少有的几片绿洲都被虫族尽数占了去。在苏一的部署中，没有战斗能力的居民被集中在了北区的安全地窖中，虫族不耐低温，而且风雪盛行的地方让它们不便行走，因此北区是最安全的。至于另外的那些攻击能力强的选手，则是带着一众居民在西半球的一峡谷处建起了防线，与虫族交战。

照理来说，前线的戒备很是森严，苏一想不出虫族有什么方法能够潜入。精神力探测系统一直都开着，没有可疑的外来波动；夜间的值班人员一直都是醒着的，他们说没有发现异常：至于伙食……到底是什么药物，让那群治疗师全都查不出来？虽然苏一嘴上很是奚落，但是他很清楚，他们确实都是精英。

“感觉对面跟开挂了一样。”苏一看着递上来的一份份报告，小声和顾裴吐槽道。

“也许见上一面就有头绪了。”顾裴笑着提议道。

“嗯。”苏一点了点头，百般无奈地用左手将自己的头撑在桌子上，“而且等救出托尼奥后，他肯定也会告诉我们些有用的信息。”

苏一和顾裴聊了一会，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

“一路顺风。”顾裴祝福道。

“当然。”苏一穿好作战服，走入门外灼热的黄沙中。

暮神星最大的中心绿洲——

无数的植被竞相生长，抬头向天，不时，有许多黑点在它们身上攀爬，将它们的枝条修剪得更加优雅与流畅，以求给地面留下最好的阴影。托尼奥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被带到了重重植被覆盖的绿洲深处，这里阳光刚好，气候温暖而湿润，十分适合虫族的生存与繁衍。

不过，让他确认自己真的被虫族绑架的是台上那只巨大的虫母：它的上半身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倘若不是那有些过于庞大的肚子，以及和蜘蛛一样的下身，托尼奥绝不会察觉它的怪异。

“吱吱……”

那张姣好的面容缓缓张开了嘴，露出其中满是獠牙的口器。不知怎么地，托尼奥居然能听懂它的话，它说：“人类，你好。”

托尼奥皱了皱眉，心中的焦虑更上一层。他下意识地想要摸摸自己胸前的空间匙，柏年总是能让他安心的，可是他一动才想起来，自己还被绑着呢。这不是普通捆绳，而是一种托尼奥从未见过的材料，他摸了摸，判断不出来这是什么。

“别紧张，人类，我只是需要你帮个忙。”

虫母操纵着自己的八根腿，一步步走了下来，朝托尼奥靠近。

“你想干什么？”托尼奥满脸都是抗拒，眼神中充满警惕。

听到他的声音，虫母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摇了摇头。然后，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说道：“不要用嘴，用别的、你的力量。”

这回，虫母没有张嘴，但是托尼奥还是听见了它的“吱吱”声。

“……你们会用精神力？”托尼奥心中一惊，看向虫母的眼神越发警惕。

难怪，这么高的精神力，难怪大家发现不了。

简直就像是种族天赋，托尼奥将精神力凝聚出来，与这片空间相连接。

“母亲为什么要留着他？”

“人类长得好奇怪啊，母亲怎么还不吃掉他？”

“太无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母亲大人！”

……

他震惊地发现：密密麻麻地讨论声不断地传进他的耳朵，这里的每只虫居然都会使用精神力交流！

人类对于精神力的掌握度不算太高，也只有像托尼奥这类从事机甲研究，为了探查机甲状况的才会比常人更高些。可是现在，托尼奥发现，虫族对于精神力的熟练掌握是普遍性，他们好像天生就会这些。

难怪，托尼奥在心中想到，难怪他们总是和虫族打着打着就丢失目标，难怪他们能如此轻易地突破营地的防线。

“人类，我需要你的记忆。”

在托尼奥晃神之际，虫母这样说道。它缓缓地捧起了托尼奥的脸，笑着打量了起来，那笑容让托尼奥不寒而栗！

结合他刚刚听到的那些小虫话，他好像知道虫母要干什么了。

“放、放开我……”托尼奥的脖子被虫母逐渐握紧，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与恐惧传来。他想要挣扎，可是他浑身上下都被绑住无法动弹。

“为什么？要死了为什么还不、接受我？”虫母有些疑惑。

以往，它都是这样做的。那些人类在濒死之际，会不自觉地开放自己的精神之海。然后，它会将那些人的精神之海吞并，继承他们的记忆，为它的种族寻找下一步合适的发展。当然，死掉的人也不会被浪费掉，它会将除了头脑的血肉分给孩子们，然后……它们会一同分食，一同长大。

可是这个人不对劲，虫母想，他明明都要死了，为什么还在做无谓的坚持？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托尼奥自知自己的记忆有多珍贵，如果真的被虫族学会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在干什么？”

虫母感受到托尼奥的身体里陡然迸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它有点控制不住，手下意识地松开，哐当一声，托尼奥的脑袋砸地，他被摔在了地上。

虫母那张堪称优雅动人的脸开始扭曲起来，它口器完全张开，露出了内部的血肉，看起来很是狰狞。她用不甚熟练的声音说道：“人类，你、不乖，该死！”

它发出了一道长啸，随即，密密麻麻的小型虫族纷纷向虫母靠拢。虫母步足开始变长，它拖动一条条粘液，手里的利爪随着小虫们的附甲变得更加坚硬，下一瞬间，它抬起了手，猛地朝托尼奥抓去。

托尼奥还是挣不开身上的那道束缚，但是他已经将精神之海内的力量全部汇聚完毕，只差最后的点燃。

利爪撕开托尼奥的脖颈是，他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溅，覆盖了他的眼睛，他想，这也许就是最后的体面了。然后……他将要引爆精神之海，抹除所有的痕迹。

“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焦急的声音从植被塑造的宫殿外传了进来：“把他还给我！”

是扎克，托尼奥想到。紧接着，他感觉虫母远离了自己，而另一个温暖的气息靠了过来。

真好啊，托尼奥感觉到身旁那人的颤抖，扬起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只是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托尼奥？托尼奥你别吓我！”扎克慌忙给托尼奥绑好绷带，想给他止住血。但是那人毫无反应，只留下一个似乎没有遗憾的笑容。

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