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好友这个揶揄的提问，沈琂禾始终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沉默，和沉默。
方茵索性罢了，没有再追问。
毕竟于她而言，有生之年能见到沈琂禾这样清心寡欲的人接受娃娃亲，已经算是铁树开花。
她20岁那年去留学便认识了沈琂禾，从那之后的十三年里，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女人寡得和尼姑没什么两样，上学时候一心扑在学习上，在华尔街工作的几年里更是比谁都卖力，回国创业后继续拼命三娘，她这样的人不成功都难。
*
程念和宋萱家就在前后两栋楼，二人各自分散回家。
进门的瞬间程念撞见早已回来的姐姐，不由好奇问：“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霏端着水杯，很平常地说：“刚到家，见你和宋萱聊得正投机就没打扰。”
“噢。”
少女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身在玄关先换鞋。
“今天家里来客了？”程霏抬眸瞥见酒柜上突然多了的茶盒，好奇拿在手中端详：“凤凰单丛，这茶可贵着呢。”
“有多贵。”
少女满不在意地随口一问。
“就这么一小块茶饼，得要我十个月工资。”
程霏在手上颠了颠。
程念的脑子里开始对姐姐口中的‘可贵’有了具象化，不可置信地凑上前打量。
“咱爸咱妈不会收这么贵的礼，这你对象拿来的？”程霏挑了下眉思路敏锐。
“娃娃亲对象怎么能算对象呢！”
少女面红耳赤争辩。
下一秒想起今晚沈琂禾拜访结束之际，爸妈朝她交代的话。
“从今天开始，你们俩就正式算是处对象了。”
“那也是对象。”程霏面不改色将茶盒放回原位，径直走向沙发。
程念无话反驳，索性闭嘴。
离开前忍不住又抬头瞄了眼酒柜，心里犯嘀咕：怎么会有这么贵的茶，太不拿钱当钱了，这可以买多少支口红啊！T^T
由于突然有客造访，两个女儿又不同原因归家晚，程父程母为此将家里的晚饭时间延后，特意等一家人到齐。
吃过晚饭洗完澡，程念在姐姐房间玩。
她反坐在升降椅上，双手搭着椅背将下巴磕在手背上，静静观看程霏在床边熨着明天要穿的衣服。
“这条LV的裙子是新买的吗，真好看。”
“嗯，这次出差抽空买的。”女人头也不抬道：“过几天带你去逛街，买你喜欢的，只要不超过我一月的工资就行。”
“谢谢姐姐！”高兴不过一秒，程念又平复下来忍不住道：“姐你虽然工资不低，但总这样消费也很难攒下钱吧。”
程霏放下熨烫机在床边转身坐下看向她，勾起唇角笑说：“给我亲爱的妹妹花钱有什么可心疼的，再有，身在职场之中不得已，你穿得太差合作方都不会正眼瞧你，花钱装点自己是有必要的，等你工作之后就会明白了。”
少女长舒一口气，抻了抻胳膊说：“我大致能想象到，就是不知道将来自己能不能挣到这么多钱。”
“国家剧院的工资应该不低，加油努力吧，兴许你以后的成就会高过我许多噢，到时候就轮到你给我买小裙子了。”
程念知道这是姐姐鼓励自己的说辞。
没错，她的梦想是毕业后进入国家剧院，成为里面签约的舞蹈演员，这一切源于儿时的一次经历。
那时候学校给教授职称的老师都发放了国家大剧院的演出门票，姐姐因冲刺中考上补习班没时间，闲来无事的幼儿园小朋友程念就被爸妈给领着去了。
年幼的她坐在台下的观众席里，看着舞台上那些姐姐们婀娜多姿绽放风采表演，于是小小的心里便奠定了最初的梦想，她长大以后也想像她们那样。
从那以后，进入国家剧院就成为她雷打不动的人生目标，哪怕身为高等学校教师的父母以亲身见闻劝说这条路会很辛苦依然坚定不移。
“对了，姐，还有一件事。”程念用试探的语气说：“我觉得萱萱好像……有那么点喜欢你的意思。”
女人准备将熨好的衣服挂起的动作怔了怔，不太信地扯起嘴角一笑，“宋萱？我比她大了十岁呢，别胡说。”
“没有胡说，我真的有感觉，这次你出差她都明里暗里向我打听过你好几次了。还有之前你下班路上被追尾那次，她急得……”
程霏听不下去打断她：“你和她从小玩到大，我也几乎算是看着她长大，我拿她当妹妹，她也拿我当姐姐，你别寻着一点苗头就胡猜乱想。”
程念举双手投降，示意该话题就此打住。
周五到了。
又是程念所在班一周一次的称体重时间。
她们班主任是系里出了名的严厉，每周一次的计体重不算，就连节假日也不放过。
女孩子们私下交头接耳，胆战心惊。
“为什么重了这么多？”班主任盯着体重秤上的数字，“罚你放学后加练三小时，周末两天向我汇报练习成果。”
一个女生灰溜溜低着头走下来。
下一个轮到程念，她提前将手机饭卡甚至连头上的发带都摘了下来。
站上体重秤的一刻，少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憋住，仿佛这样能够使自己更轻一些。
“闭眼睛不看也没用，重了100克，也就是2两肉，说说你这周都干嘛了？”
班主任严厉的话语令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度，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程念不敢作声，只是在心里反驳这增长的100克肯定是水分，毕竟昨晚上妈妈做得红烧肉太香了，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可是红烧肉这种食物对于她们班主任来说是大忌，要是坦白出来说不定更要多挨几句批。
于是她喜提跟上一个女生一样的惩罚。
下课时间到，班主任前脚刚走，教室里怨声载道的声音此起彼伏。
吵闹中程念走出教室，刚出来没多远便撞上那个从开学起便纠缠自己的追求者，来自隔壁大学计算机系的男生。
说起他们的相识，要‘归功’于她爸。
男生的叔叔是他爸曾经的学弟，热心肠的老程在对方拜托下帮他侄子在人生地不熟的首都跑了趟入学事宜，还领人来家里吃了顿饭。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就看上程念了，死缠烂打开始追她，每周五雷打不动来她学校。
“我买了这周新上映科幻电影的电影票，一起去看吧。”
见她无视自己走过，男生立即跟上她。
“说了我不喜欢你，请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本就挨了批的程念心情很不好，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我是不会放弃的，程念，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这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程念停住脚，双手叉腰忽然想起什么。
“你愿意给我机会了？”男生眼睛一亮。
“噢对了，我有对象了，还请你别再纠缠我。”
“你怎么可能有对象，我每周都过来看你。”男生笑了下一脸不信。
“你知道我家地址，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我爸妈，看看我说得是不是实话，我那对象他们都见过。”
看她一脸认真，甚至还搬出家长来证实，男生眼睛里的亮光瞬间黯淡下来。
程念趁机走开，意外发现这次对方没再追上来，第一次惊喜地觉得这个‘对象’这么有用。
早知道如此，就早搬出来拒绝了。
放学后三个小时的加练结束从学校出来，暮色已经降临。
没有抱怨和叫苦，少女似乎早对此习以为常。
街边的店铺灯火明亮，一旁道路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不远处的高楼灯影幢幢，共同编织成这都市的璀璨夜景。
饥肠辘辘的程念走进一家便利店，看着关东煮的丸子直咽口水，最后只是买了一瓶苏打水出来。
前面似乎新开了一家宠物店，昨天经过都还没有，少女加快脚步，随后在橱窗前停住蹲下身，隔着玻璃逗弄里面笼子里的一只小狗，它通体雪白，像个可爱的毛绒玩具，不断朝她作揖。
程念被其逗笑，身体的疲累一扫而空，自顾自隔着玻璃说话：“你怎么这么可爱呀，你是在向我打招呼吗？”
此刻马路的另一端，一辆黑车途径停下。
下一秒车窗丝滑落下，坐在车里的女人目光远远落在那个蹲在宠物店橱窗前的少女身上。
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会突然响起对方的声音。
“我也喜欢狗狗，可惜我妈不让我养。”
同在车里的傅琴不知车为何停下，许久之后方才不禁唤了声：“沈总？”
见人没理会，抑或是没听见，她也只好顺着望过去。
“那不是那天那个……”傅琴很快认出人来，那天还差点撞到她。
“沈总你认识她？”傅琴又问。
特意叫司机停车，恐怕不是一时兴起那么随便简单。
沈琂禾收回视线，语气平和到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嗯，小女朋友。”
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