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黄钟共鸣系统。
由仙舟联盟的元帅牵头召开的一场七天将会议正在召开,六盏明灯次第亮起,在黑暗之中投出朦胧的影像。
他们所要讨论的,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曜青的将军,飞霄,等不及就先开了口:“元帅,以及诸位同僚,我正要和步离人的游击军开打呢,怎么突然就说要开会了?好不着急啊!”
她旁边的朱明将军怀炎笑呵呵地抓了抓胡须,慢慢悠悠:“飞霄,你的性子还是那么直率。”
“大敌当前,怎能不急?”
飞霄语气并不是非常平和。
另一边,代表方壶仙舟的灯光闪烁了一下,仿佛有波涛轻鸣先远后近地传来,然后是冰冷的声音劈面而至。
方壶将军玄全说道:“天击将军,我们仙舟六位御事之人皆等礼相亢,若有涉及整个联盟的要紧事,必得详尽问答,再做施行,不得草率。”
飞霄即答:“是我冒昧了,可是我们曜青站在最前锋的位置,哪里能顾得上什么繁文缛节?”
正事还没谈,气氛已经剑拔弩张起来。
虽在联盟之名的统一率领之下,但六艘仙舟生态迥异,六位将军各自主政,政见多有不同,产生摩擦也是常有的事情。
怀炎本想出来打打圆场,结果反倒被玉阙的戎韬将军爻光先行一步抢走了话头,她与景元算是交情不浅。
“哎呀,着实少见啊。”
她故意指了指罗浮的那盏暗灭的灯,只道:“全勤了将近七八百年的神策将军今天竟然缺席了?莫非……那退休的传言是真的?”
“退休?”玄全罕有地惊讶起来。
众人的视线汇向一处,果然,罗浮的灯幽浮在空中,没有半点亮起的迹象。
看起来,景元缺席了这场会议。
没人知道他怎么了。
“恍兮……惚兮……”
后头重重叠叠的声音飘荡着,是虚陵的将军有无在说话。虚陵现今的方位完全无人知晓,平时要找这位将军,只能通过视频通话的形式。
“这么久……他终于……有机会……休息一下了……”
有无颇有些感慨万分。
飞霄转过头对着虚陵将军爽朗一笑:“有无啊,有没有人说过,听你讲话一口气得提半天。”
有无答:“无。”
飞霄虽然刚刚口口声声说自己着急打仗,却仍然一副清闲的样子,半点不忧心地和大家闲聊起来。
这厢她又向爻光发难了:“爻光啊,传言是不是真的,你一算不就知道了吗?”
玉阙仙舟以卜算闻名,同时负责计算各艘仙舟的航路,拥有令人恐惧的超前玉兆算力技术。
爻光身为玉阙将军,更是超级能算的卜者中的佼佼者,但她摆了摆手,玩味地讲道:“别说了,这可经不得算呐。”
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卜算。有时候如果非要去人为干涉天机,反而会导致灾祸。
当今剩下的六艘仙舟之中,虚陵最为保守,方壶次之;罗浮最为交通发达,曜青紧随其后;朱明和玉阙则掌握顶尖技术,另当别论。
如果真的发生涉及整个联盟的战争,曜青和罗浮尚有凭自身兵力固守一方的能力,但方壶、朱明和玉阙恐怕都得寻求其他仙舟的援助了。
何况现在支持着曜青与丰饶民屡屡开战的还有星际和平公司。贸易全宇宙化是大势所趋,但也有人认为这是对仙舟本身的巨大掣肘——仙舟与星际和平公司交往过密,不是好事。
任何事都该多方面地来看待。
仙舟联盟看起来庞然一体,其实内部的站队并不是,这就是大人世界的现实——一切都关乎于两个字:政治。
玄全果真争锋相对地起来:“无论如何,景元若是不想来,难道不该事先书面通知六御,再递交缺席报告吗?”
方壶乃持明自治之地,她身属持明一族,又身为将军,她对联盟的态度非常特殊。但她明面上的例行询问,或许不代表她真实的想法。
“说到这个——”怀炎恰如其时地插入了话题中,“元帅在此关键时机召集我们,正是为了这个。”
“炎老说得没错。”
“今日所为,正是如此。”
一直安静听诸位天将来回辩论的元帅·华终于开了口,她的发言便是一锤定音的味道。
“相关的报告已经发送到各位的玉兆上了,请各位仔细阅读。”华的语调严肃却不失亲切。
“飞霄,曜青有战事,我不多留你,你若是着急走,给我一个是与否即可。”
她镇定地望向飞霄。
其实早在会议开始之前,爻光就已经从自家仙舟的太卜司拿到了卜算报告,她不需要看华发来的文件,便已心知肚明所为何事。
“看来。”爻光轻哼一声,“某些联盟里的老家伙又爱旧事重提,想要清算景元的那笔糊涂账了?”
飞霄意味深长地哈哈笑了起来,直言不讳:“我赶时间,还得去打仗呢。既然元帅问起,我的答案很简单——我支持景元的做法。不管是什么,我都支持。”
她说完这话后,立刻退出了会议,曜青的灯盏相应地熄灭。
接下来沉默持续了片刻,直到玄全读完材料,发表了相反的意见:“我认为,此举过于冒险。并且,对于我们持明一族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方壶的态度一直很鲜明:一切自然当以持明的利益为先。在第三次丰饶战争中方壶受到重大打击,仍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玄全肯定不希望冒险。
“唉,我说,你们持明就是太过保守了!”
飞霄的通讯讯号居然闪烁了一下,她快速地插进来评价了一句,又快速地退出了。
爻光干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家伙,特地跑回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啊?”
玄全倒是不恼:“她说得也没错,简单来说,方壶现在经不起折腾。”
每艘的仙舟的情况都不同,民众也有不同的想法,元帅负责管理整个联盟,不是什么轻松的担子。
“飞霄与玄全的意思我已明了。”华继续询问,目视各方,“其他人呢?有什么想法吗?”
怀炎眯着眼,悠悠点头:“老朽以为,若是景元觉得有必要,那么定然是有其必要的。”
爻光依旧隔岸观火:“炎老还是如此打闷葫芦呐。亦或者言之,我们仙舟人唯爱哑谜?”
“所以……”有无总算跟上了讨论的进度,“你们……到底……在讲什么?”
有无的声音带着电子光波的动感,而且一卡一卡的。元帅经常吩咐它修修好,结果它每次都持续了没多久——
哎呀,又卡了。
华心下了然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看向罗浮的灯盏方向:“大家可能对此多有疑问,所以为了方便理解,我特地请罗浮的符太卜来亲自解说。”
很快,眼前出现了符玄的影像。
爻光立马捧场道:“嘿,要说解说卦象,这事我也能干啊!”
*
罗浮仙舟。
符玄正襟危坐在神策府的大厅穹顶之下,深呼吸一口气,准备点开面前的黄钟共鸣通讯系统。经过紧急的卜算后,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该采取的对策。
“会议已经开始,请尽快进入密谈间,请尽快进入密谈间,请尽快进入密谈间,请尽快进入密谈间……”
哎呀,卡了。
说不定是被有无给影响了。
符玄不得不反复敲击重启键,才赶在恰当时机进入密谈间,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而且她是被元帅亲自点名在众人面前发言的!
一个证明自己的重大机会。
结果她一进来,就听得爻光这家伙热络地为她捧场道:“嘿,要说解说卦象,这事我也能干啊!”
这不是捧场。
分明是拆台吧!
符玄假咳一声,正色道:“各位将军及元帅,我谨代表罗浮,来向大家汇报三件事,以及发出一个问题。”
华颔首:“请说。”
符玄的视线扫过幽冥的虚空,在漫漫黑暗之中,只有熹微的几枚光盏来回浮动,仿佛随时可能黯灭。
于是她自信地开始了表演:
“一、正如一个系统前我提交的报告中所书的一样,景元将军,失踪了。在我的命令下,罗浮上下立刻展开彻查,然而至今亦无任何线索。”
“二、对于此前汇报的星域观测结果,罗浮太卜司经过二次测定,认为:寰宇蝗灾卷土重来,确有可能。现,寻求玉阙仙舟的三次审定,希望爻光将军能够配合。”
“三、有关近日来,联盟中枢处屡屡收到的关于罗浮将军景元的弹劾令,我方一致认为,其上所书皆为无稽之谈,罗浮将坚定地与景元站在同一立场上。”
“四、众所周知,仙舟航路由玉阙太卜司阵法负责计算规划,元帅审阅批准,再下发至各仙舟将军府。那么我想问,究竟是泄露了罗浮的既定航线,以至于有好事者于罗浮当前位处星域投下一颗濒死红巨星?”
这质问干脆利落,锋芒逼人。
七枝灯上已经黯灭了一盏,接下来……该继续了——藏身幕后的爻光挑眉一笑,指尖一捻,飞出的黄符纸上卦象凛然。
事实上大家都认可了:符玄的表演,非常精彩。
看来她在进化成为一位合格将军的道路上,“虚与委蛇”技能更加精进了,越来越有风范了。
筹谋一个出奇制胜的计划,只是最基础的本领。更厉害则在于,让每一个人都产生一个自己的计划,而操盘手会利用他们的计划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并且,那些被利用的人绝不会意识到,他们早已在冥冥之中受到了无形巨手的驱使。
很快,谣言便会开始漫溢。
所有人将会相信,仙舟出了大事。
*
砂金的空间站。
这座空间站理论上归属于星际和平公司,实际上是砂金的私人度假基地,所以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工作人员了。
因此计划中。
不会有无辜的受害者。
按照表面上的说法,他原本在此享受一个大项目圆满完成后的奖励假期,却意外地发现——
这片星域可真够热闹的。
不仅有大名鼎鼎的星穹列车过路休息,还有明堂正道的罗浮仙舟行经此处;星际和平公司的眼睛望着这里,而忆者的模因航空器在太空中交叉,更有*不知谁人*投下的红巨星和蝗虫。
他让翡翠请星期日过来聊一聊天,叙一叙旧,主要是为了巩固一下星际和平公司和星穹列车的合作关系。
但根本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星期日不得不先行回去处理星穹列车遇上的事故。
解决吵闹的蝗虫。
以上是砂金对于过去数个系统时发生的事情的概括总结。
至于为什么真理医生也在这里?
这并不奇怪。
哪里都有真理医生的身影,黑塔空间站、匹诺康尼、翁法罗斯……哪怕是以BUG的形式出现也是出现。
不是吗?
“啊,不好意思……”
话归正题,丹恒一把抓住自己乱晃的尾巴,心底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他的龙尊力量会突然不受控制。
拉帝奥轻哼一声,朝他点了点头。
丹恒不清楚他的意思,但沿着他的目光看见角落里逐渐显现出了两个淡蓝色的形体,原来是之前逃跑的忆者。
“这里可不是你们探索记忆真谛的好地方。”拉帝奥语气严肃地说道,多少带着点赶人走的架势。
“OWO。”
头上裂了道口子的忆者一把抱住自己的脑袋连声叹息。
她们为什么……
一直跟随星穹列车而行动?
丹恒觉察到了关键,立刻上前一步,插话进来:“等一下。”
“你们忆庭致力于收集珍贵记忆,为什么之前在列车上反而要摔碎光锥,然后偷偷尾随我们至此?我记得星穹列车与忆庭没有什么交集,忆庭也不会想对仙舟和星际和平公司动手的,这是得不偿失的努力。”
丹恒的分析一针见血,另一个忆者谨慎地朝他投来目光,似乎在提防什么。
经过片刻的思考,她最终解释说:“因为那些记忆本不该被记录,那些记忆是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