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天誉醒来时,身旁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那人一身宽大拖地的黑斗篷,露出的半张脸上满是毒疤,目光黏腻潮湿。
非常膈应,但他动不了。
他只记得之前在无名山被那个冷脸大个子打晕,也不知道为何会浑身动不了,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龌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
“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绝色。”猥亵意味十足的慨叹之后,那人对端木道,“美人儿,你受伤了,我可以救你,但你必须……”
端木天誉毕竟主持师门事务多年,见惯大场面。
无法立刻一剑了结眼前老货,只得稳住情绪,冷冷打断:“不必。”
那人桀桀笑道:“呦,挺傲的啊。可我这人向来怜香惜玉。若在这荒野之地落入狼口,岂不可惜。”
端木胃里一阵恶心。
那人蹲下来,手指勾起他下巴,端木声音冷到极点:“请阁下自重!”
“我也想啊,可这样标致的小脸蛋儿谁能忍得住呢。”
端木冷着脸心里默默数着,还有一息,他就可以恢复功法。
那人一拍脑袋:“你倒是提醒我了。”
对方也是只老狐狸,像是看出来他的打算,就在端木冲破禁制的前一刻,出手将一个咒印打在了端木身上。
端木浑身一颤,手离剑不过两拳的距离,不能再向前半寸。
“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人道:“算你小子长了见识,这可是奴咒。本阁主向来不轻易施用,但看你是可造之材。你以后听我的命令行事,便不会有事。”
端木又惊又怒,他承载着师门最后的希望。
在虚噬之息逃逸出肆虐无由大陆时,宗主不惜生祭门人拖延时间,启用秘法将他塞入突然被撕裂的空间,寻找消灭虚噬之息的办法。
如今一落地便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男子汉大丈夫他还有何面目见宗门上下?
端木颤抖着被御风而行的阁主带到了一个隐秘的房间。
不能!他绝不能这样!
但他挣不开。
怎么办?
从未有过的,端木陷入无助,脑中思绪混乱中化为一个念头。
若可以阻止这一切,他愿意不惜一切。
这个念头一出,端木脑中一黑,一个声音道——
如你所愿。
端木眼中溢出灰黑烟气,浑身散发出要毁灭一切的气势。
与刚才绝望的模样已然判若两人。
那人也惊了一下:“什……什么情况?”
“端木”上前一步:“无知蝼蚁,竟敢破坏本君的计划。”
那人惊恐地看着“端木”勒着自己的咽喉举了起来,嚎叫中挤出威胁:“奴咒发作,你会骨肉分离,撕心裂肺而死!”
“端木”手上的皮肉已经绽开,数道血从皮肉开裂出流了出来,血流到白皙的手臂上,手臂也开始撕裂,更多的血流下,在垂落的袍袖上绽出朵朵鲜红,但他只是漠然:“就凭此咒,也想威胁本君?”
“端木”散去皮肉的手骨收紧,将阁主的脖子拧断了。
这时几名仆人刚好送热水进来,看到这一幕,桶直接扔到地上。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端木”转头,随手数道灰黑烟气流窜,穿过他们的身体,几个仆人也没了气息。
片刻之后,端木身子一晃,目光恢复了清明。
看着阁主和仆人的尸体,不敢置信地抚上脑袋。
“你是谁?他们是你杀的。”
脑中声音悠哉:“我是你的恩人。若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人家床上的男宠了。”
“他们确实死有余辜。但你,”端木竭力稳住心神,道,“不管你是谁,你给我出来。”
脑中声音戏谑:“堂堂第一宗门首徒,原来和孩童一样幼稚。这时候难道不应该问问我的条件吗?”
端木后槽牙咬得死紧:“我不会与虎谋皮。”
“这样啊,那没办法了,谁叫我这人唯有一样好处,就是从不勉强别人。我会等你——主动来求我。”
“邪魔外道,我端木天誉堂堂名门弟子,死也不会求你。”
“年轻人,话不要说这么满哦。我可是知道至清之源在哪里的哦。”
“至清之源?你怎么知道——”端木天誉一愣,随即稳住心神,“装神弄鬼,我要的东西向来凭自己的能力得到。”
“呵——不勉强。”
那声音打了个哈欠,似是累了,之后便不再响起。
端木再三确认后,慢慢坐了下来。
有一丝丝后悔刚才不够冷静,没有多套两句话。
但随即将这后悔压下。
“我可以自己找到。”
端木看着一地的狼藉许久,最终目光回到那死去的阁主身上。
比端木晚一步落地的伊伊,运气好一些。没有遇到变态。
她意识里自己好像被一片令人晕眩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白光消失后周围是纯净灵力的海洋。
顺着洋流她飘到了一个白色小岛上。绝美的纯白沙地中央有一颗白得五彩斑斓的灵石。
灵石和她一般高,润泽通透,但中间有个裂缝。
裂缝中一股力量将她囫囵个儿吸了过去,她整个人软绵绵的没了骨头一样,贴向那灵石……
“砰——”
她听到了物体落地的声音。
背后传来的剧痛告诉她,那是自己个儿落在坚硬冰冷地面的声音。
浑身似被重物挤压快要窒息,根本动不了,只能勉强使唤了眼珠子打量周围。
一个黑漆漆的玄秘宫殿,左侧远远能看见宫殿青灰的墙壁和两扇巨大的石门。石门紧闭,墙壁上雕刻着古奥文字。
右侧一个高台,燃着大团琉璃色灵火,灵火中一个光头少年闭目盘坐,面容清俊,十四五岁的样子。
光头少年身处灵火中央,周身一圈美玉般的柔润光泽,端庄圣洁,无比专注,。
让人不忍发出一点响动打扰他。
而她在令人窒息的挤压之下说不出的难受,温热的液体从眼里流出来,滴在了地上。
灵火中,少年睁开了眼睛,平静温和,一双眸子亮过世上最闪的星。
在目光触及她的那一刻,星星瞬息间被狂风巨浪淹没,许久之后又恢复到了初时的波澜不惊。
伊伊没有看见这些。
她刚看清少年的脸,眼睛里便流出了温热的液体,眼前一黑啥也看不见了。
所以没有看到少年的异样,也没有看到少年抬起手在她身周腾起一片浅浅金色光晕。
“呀,这什么情况?”
少女的惊呼声响起。
宫殿中应该是突然多了一个少女,她虽在惊呼,语声中却含着笑。
“呀!我们海族圣洁无暇的大护法,我最最尊敬的师父大人,竟然在禁地藏了个女孩。大护法此次为圣物护法,这么多天都不出禁殿,族中猜测纷纷,谁想到啊……”
光头少年声音淡然,音色清越,语气却如老僧:“别闹,清盈。我现在不能离位,你看看她怎么样了。”
“行。身为大护法的首席大弟子兼唯一传人,救死扶伤本少主责无旁贷。”
少女应该是在她身旁绕了两圈。
然后又惊呼了一声。
“呀!这凡人……她怎么进来的?万万里之下的深海,禁殿中又有针对异族的结界,竟没有一秒暴毙。真是奇迹啊。”
光头少年沉默片刻,似是感应到什么:“大长老来了。”
“那不用看了,她死定了。大长老最近觉得都想狐媚大护法。昨天一个侍女从禁殿外小路经过被发现,非说人家要引诱大护法,水嫩嫩一个佳人就扔进虚渊喂了上古凶鳗……”
外面一阵动静之后,老者的说话声传了进来。嗓门很大,非常生气:“此次大护法养护封印已有十日,迟迟不出,老朽身为大长老,去看一眼,平息众人疑虑,有何不可?”
守将不卑不亢回道:“尊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大护法。”
大长老哼道:“就算尊主来了,我也要进去。快让开!”
守将:“恕难从命。”
“好!好!”
大长老口中挤出好字之后,地面突然一颤。
灵火中光头少年睁开眼,与此同时四周琉璃灵火转换成淡蓝色。
少年袍袖一挥,将地上的伊伊纳入袖中。
下一刻,白眉白须的大长老已经拄着碧玉权杖破空进来了。
清盈先迎了上去,带着几分骄蛮道:“大长老您这拐棍能不能别总乱敲,声音怪难听的。扰了我师父加固封印怎么办。”
大长老微微欠身:“老朽也是关心则乱。毕竟这虚渊封印关乎我海族命运。”
少年起身,素袍曳地。
“是长曦让大家担心了。如今封印已经修复,大长老且宽心。”
大长老目光扫视四周之后,回到少年身上,摸着胡子不语。
清盈道:“大长老看也看过了。可以回了吧?”
大长老却没动道:“殿中的气息好像……”
长曦垂目,挽了挽袖子。清盈抢过话头,声音拔高:“大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说我来了,禁地就不纯净了?”
“我没……”
“有没有,大长老心里清楚得很。前几日大长老是不是还和族老说我不像个样子?”
清盈鼻子里嗤了一声。
大长老也是被清盈气到了,梗了脖子道:“恕老朽直言。少主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哦,大长老来得,本少主来不得。大长老能担心封印,本少主不能担心自己的师父?” 清盈点着头,一手叉腰,一手搭上长曦的肩膀。
“像什么样子!清芜怎么教的你!哪里有未来海主的样子!”大长老碧玉权杖往地上又杵了一下。
“是,我做不了,要不让给大长老来做?”
“你!”大长老瞪了两人各一眼,“岂有此理!”
大长老跺了拐杖,气呼呼走了。
清盈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老顽固。”
长曦摇头:“你也犯不着这么气他。”
“道理是这样,本来也就是给师父打个掩护。”清盈摊手,“但是每次见了大长老,我都会冒火。当年老顽固给我母尊使多少绊子。”
长曦没再说什么,转身挥袖,将灵火熄灭。
清盈在后面道:“对了,那凡人要不安置到我殿里。”
“不用。”
清朗的声音还在空荡荡的大殿中,长曦人已经消失。
古朴素净的房间里,长曦轻轻将伊伊放到玄色玉床上。
清盈跟过来,在后头探头探脑:“师父,可我听说人族把贞洁名声看得很重的。到时候要对你以身相许,你可不好办哦。”
长曦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伊伊的额头,没说话。
清盈也没在意。走到后面桌边,她随手拿了果子,啃了起来。
想当年她第一次见长曦时,可是被他清冷的模样给冻到了。父尊临终前要她拜这冰坨子为师,她觉得人生都灰暗了。
幸亏她天性乐观勇敢,而长曦看着冷漠,实际上没架子,甚至十分纵容徒弟,她才没长成个蔫茄子。
可是向来对众人都很冷漠的师父,今天竟然将这个凡人,带回自己的住处医治。
清盈嘴里啃着啃着突然停住,突然觉得自己悟到了,试探道:“师父,你说……这凡人好端端的能是来干什么的呢?”
长曦手心淡金光芒一顿,但未抬头,柔和金光流溢在伊伊身周。
“等她醒了,你可以自己问。”
“这也没受什么伤,看着挺瓷实的,你这么紧张地是在弄啥呢。”
清盈扔了果核,又啃一个,看着长曦专注的背影。
长曦不答,额上微汗,但面上神色未变,片刻后手心流出的灵力收回,拿出金针。
清盈看他忙个不停,耗不少灵力啊。刚刚修复了十天的封印,这么损耗自己,哪像冷若冰霜的大护法会干的事情。
“师父,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觉得您有了点人味儿。”
看到后面,清盈感叹。
长曦头也没抬,声音平淡:“你若是无聊,就去练练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