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失时，海面之上金乌冉冉升起，无边无际的碧色中，一截火红的珊瑚随浪花漂流，像浮木又像飘萍。
四面的风并没有因为海下的巨变而暴虐，反而温柔似情人的呢喃。
珊瑚六七尺长，中间凹陷，像一个天然的小船。伊伊斜倚着，望着海面出神。
她手里有一张三界舆图，准备哪里亮了去那里——如果舆图是通过发光来提示天及镜下落的话。
所谓时间到了，自然会看到。常理来讲，不会是一两天。
感觉她的人生总是在等待中虚度啊。
阳光照进珊瑚船时，清盈醒了。
或者说她动了动，伊伊才发现她醒了。
伊伊本以为清盈至少会痛哭流涕，但她平静得好像刚吃过晚饭准备散步，理了理领口，问道：“长曦让你带我去哪儿？”
这个问题把伊伊问住了。长曦只说让她把清盈带走，没说要带到哪里。
她老实答道：“并没有。”
清盈看向她。
“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那得等舆图有反应了。
“还没有……”
“那你跟着你我吧。”
“哦……好的。”
清盈站起来，火红珊瑚也随之调转了方向，沉入了海中。
超大的避水气泡包裹着珊瑚船，伊伊看着清盈绷得笔直的背影，反应过来：“你要回海族？”
清盈道：“是。”
“可是我答应了长曦带你离开海族。”
清盈沉默。
伊伊坐着，手按上珊瑚，试图调转方向：“我不能食言。”
“他们死了。”
长长的沉默之后，清盈终于开口了。
伊伊却懵了：“什么。”
清盈没再多说一个字。醒来之后她看上去没事，却又像换了个人，说话干净利落又冷血，像极了故事里的杀手，。
这么一会儿，两人已经穿过一座座宫殿的废墟。来到虚渊入口处。
在伊伊眼中，并没有看到和上次来时有多大不同。
只是和别处一样多了漂去漂来的水晶砖瓦残片、夜明珠碎屑，以及……避水气泡中仍能闻见的淡淡血腥味。
“走吧。”
“啊？”
伊伊一愣，她觉得清盈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小心翼翼问道：“那……咱们下来做什么的？”
“确认。”
“那……现在呢，咱们要去哪儿啊？”
“找凶手，报仇。”
“内个……” 伊伊搓了搓手，此时有些话显得难以启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盈道：“讲。”
“一般来说，要是出门的话，有样东西必不可少。” 虽然可能显得她比较市侩，但她第一次下山去小镇时就闹出了吃东西不知道付钱的笑话，“我建议咱们去藏宝库一趟。”
“有理。”
清盈二话没说，带着伊伊瞬闪至藏宝库。
藏宝库原本依托于海底未被开采的玄铁矿床而建，不像其他宫殿，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之下坍塌为废墟。
它本身就在海底岩层之下。清盈拂开碎屑残片，以指尖血打开库门。
伊伊满会看到想象中金光闪闪充满奇珍异宝的地方。
但万年玄铁锻造的库门被打开后，里头竟然空荡荡的。
她看向清盈，清盈冷静得可怕。
目光冷冷扫视一圈之后，慢慢走了进去。
门后长廊里两侧壁灯上的夜明珠一颗没落，也尽数被抠走了。更不用说陈列架上空无一物。
顺着玄晶阶梯往下，地上一个被踩踏过的册子被清盈捡了起来，她看了一眼，丢给了伊伊。
“收着。”
伊伊接过，翻开一看：
灵宝目
璇玑水月镜、太阴月明珠、幽冥血珊瑚、鲛绡天衣、蜃楼千机伞……
兵器目
龙魂镇海戟、玄螭分水刺、九霄射日弓、夔牛战鼓、寒螭封魔索……
财宝目
极品夜明珠九万三千六百八十、极品灵石六千八百三十七万亿……
……
这是一个账册啊，伊伊咋舌，这辈子还没想象过谁家能这么有钱。
后面还勾勾画画，对比周围的空无一物。
“这是……还做了个册子点检，唯恐漏了？”
那就是有预谋的，奔着给海尊抄家来的。
清盈面沉如水。
伊伊将册子收进乾坤袋：“我知道，上面的东西，以后若是遇到，就有线索了。回头我给你抄一份。”
“不用，我记得。”
他们沿着一层一层的玄晶阶梯往下，越来越暗，伊伊有些害怕。
“咱们在找什么吗？”
“希望。”
清盈弹指间。前面玄黑的墙壁上出现一道门，进去后四壁的古灯被她以灵力点燃。
“幸亏，他们对海族知道得没那么多。”
角落地上，一个巴掌大的螺壳被清盈捡起。
“希望？”伊伊看着那个灰扑扑的小螺壳。她第一次听说希望还能装在螺壳里，即使是个乾坤螺壳。
清盈将螺壳小心放入袖中。
“那天，我听到你和师父的对话了。”
哪天？
伊伊还没反应过来。
“天外来客。” 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清盈看着她。
“我、我、我没有，你别误会。”
伊伊连忙跳开一步，这事儿整的。早知道她最近应该离清盈远一点的。
“我自然会分辨。” 清盈目光沉沉，“但是你来天宇中星也是有目的的吧。”
“嗯……是的。” 伊伊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
“我们合作。”
“长曦真的死了吗？”
“你以为我骗你？”
“哪怕找到些神魂残丝或者碎片，也有一线生机。”
或者、或者其他办法，她应该在哪里看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我比你更希望有，我母尊，他，哪怕任何一个海族，但……” 清盈看上去平静，说到此处也艰难得顿住。
伊伊看她模样，感同身受，如果有人告诉她，无名山没了，她又会如何。
两人沉默一阵，清盈突然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伊伊想问她去哪里，但已经看不见她人影了。
幽深海底的地下，没有生灵气息之后，终归是令人心生恐惧的。
等待许久之后，她看了看墙壁上昏黄的古灯，叹息：“也不知道把灯点亮一点。叫人更害怕了。”
谁知四周灵力灯光一闪，反而更暗了。
昏暗中，似有人影。
“谁？”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角落走了出来，身材颀长，脖子和四肢的位置都有些诡异，面容妖异目光勾魂摄魄。
伊伊觉得对方有一点点眼熟。
那人道：“和一个陌生人合作，还不如和我合作。”
伊伊不喜欢这种阴暗病娇的气质，撇嘴：“你看上去自身难保啊。”
那人轻笑：“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伊伊退后：“我认识你吗？”
“丫头，不和我合作，你恐怕得事倍功半，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找到天及镜啊。”
他怎么知道？
伊伊皱了鼻头，连连摇头：“欲速则不达。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却对我如此了解。不能和你合作。”
那人目光深幽，笑得笃定：“不急，你会来找我的。我……”
还没说完，一道灵光打了过来，正中他后心。
那人被一击便散了，原来只是个幻影。
“没事吧？”
清盈到了她面前，低头问道。
伊伊上前拉住她袖子：“你放心，我不和他合作。我只和你合作。”
“什么合作？” 清盈看着她，“那人说了什么？”
原来清盈也是刚刚赶到。
“没什么，就要和我合作，但他看上去不像好人啊，我怎么能答应。”
“装神弄鬼。”
清盈道。
“我打不过他，所以刚才不得不虚与委蛇一番。你可不要多想啊。”
伊伊连忙剖白自己。
那人铁定和海族的事情脱不了关系，搞不好就是主谋。像清盈现在这种时候，应该很是敏感，可千万别让她有什么误会。
“你？” 清盈抬头看她，重复了一遍，“打不过他。”
神神叨叨的，她不知道清盈什么意思，但也不敢多刺激她。选择了闭嘴。
这时外面咣当一声。
清盈带着她立刻瞬闪至声音来源处，却原来是大门这里。
伊伊摸着门：“从外面堵住了？难道不知道你会瞬闪？”
清盈抱手：“大门和墙壁都是隔绝灵力的。里面可以瞬闪，外面也可以，就是库内和库外之间不可以。”
“那……怎么办？”
“推开。”
伊伊虽然不抱希望，但是对现在的清盈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的。
伸手，轰一下，两扇玄铁门碎为粉齑。
“啊？”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可是海族藏宝库的大门……
“这是……” 伊伊看向自己的双手，感受了一□□内的灵力
“长曦给我的灵力？”
绝对浩瀚无尽，但又如此温和，她差点没感觉到那些灵力的存在。
“我说过，师父对你不同。”
“可是为什么呀？”
“那得问他。”
算了。
不过，这下麻烦了。
这么大的恩惠，人又没了。
那她铁定了得绑着清盈了。
“嗯……那你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荒域。”
清盈的速度极快，伊伊的御风术也跟着又一次有了大飞跃，从没想到自己能飞这么快。
耳畔只有呼呼风声，周围景象飞速后退模糊，只有隐约的色彩变化。
伊伊跟着清盈，四周的色彩越来越暗，即使看不清楚，但她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正想开口问清盈他们要去往何处，清盈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随后她们落定。
前方有一座高台，和之前海族殿宇的庄严恢弘不同，此处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建筑风格也十分张扬狂放。盛木门望着高大的门上左右铁画银钩。两行告诫之言让人心中凛凛。
天日无光，黑云翻涌。
伊伊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啊？”
“荒域。”
看伊伊打量四周的谨慎目光，清盈补充了一句：“有时也叫魔域。”
伊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