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宗祠,毕竟那是南方的叫法,我家的应该算是家庙吧。”褚钱解释起来了。
南方现在依然存在着宗祠,分布较广,数量也不少。
北方因风俗习惯和社会变迁,现在基本看不到宗祠的存在了。
褚钱是穷苦人家出身,中年得了机遇发家,有了钱后自然想着把家里的祖宗坟墓好好修缮一番。
他原本想着买块好风水的土地,把祖宗们搬过去,后来接触到了一个有钱的南方大老板,改变了想法。
褚钱听了对方的建议,在村子附近的山里买了块地,建了座庙,又花大价钱从西藏请了两个大师,天天为祖先们念经祈福。
那家庙离家不远,褚钱忙着厂里的生意,逢年过节大都是女儿代替他过去。
正赶上清明节,学校放了假,出事前他女儿倒是去了一趟。
“那家庙方便外人进去吗?我们想去看看。”安戍询问道。
“当然了,家庙平常就是开放的,村里不少人都喜欢过去散步,连放生池都有。”
褚钱正好有空,提出现在就带他们过去。
轿车刚驶出院门,安生就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青年。
他个子不高,看着比安戍大一点,一身灰黑色的运动服有些陈旧。
车子经过他的身边,青年下意识地躲到树后,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右手的白色纱布引人注目,安生立刻就猜出了他是谁。
褚钱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青年,他神色不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安生闲聊着。
家庙离的不远,就在村子里,三分钟就到了。
大理石牌坊上的鎏金匾额上雕刻着“积善传家”四个大字,底下赫然刻着"褚钱率子敬立"
这家庙建的年头不长,还很簇新,气派得扎眼。
两进的院子,太湖石堆的假山矗立在前院的中央,门外电子屏滚动播放着加工厂的广告。
大理石栏杆雕着盘龙,围起了右侧的放生池,池底铺的碧绿色马赛克磁砖,在太阳照射下泛着荧光。
最招眼的还数院外西侧的塔林。
褚钱专门从西藏请了喇嘛来开光,七层镀铜佛塔杵在正中央,塔尖还安装了避雷针。
底下围着的四十九座石雕经幢,高度只有不到两米,每座塔身都嵌着金属牌:“钱晖贸易董事长褚钱建”。
白天的家庙比菜市场还热闹。
院子外东侧的平地上做了绿化,有几座凉亭,还安装了运动器材和木头长椅。
来来往往的人和褚钱打着招呼,村里的人茶余饭后都会过来散步消遣。
后面的院子里面供奉着祖先牌位,入口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
褚钱揣着鼓囊囊的鳄鱼皮手包,带着安生两人里里外外逛了一圈。
自从体内有了蛊虫,她对蜃境气息的感知越来越敏感了。
家庙的结构比较简单,安生虽然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但绕了一圈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挥之不去。
“这地方让人不舒服。”安生小声地和弟弟嘟囔着。
褚钱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此刻和请来看守家庙的喇嘛聊着天。
这家庙虽然建的气派非凡,但藏传佛教的行事作风和中原佛教区别过大。
安生自小接触的就是后者,又看过一些血腥的历史资料,心里对藏传佛教是有一些抵触的。
“也许是因为藏传佛教在我们这很少见,你有些不习惯。”安戍还在观察着周边的环境,随口回道。
那两个喇嘛看着挺普通的,其貌不扬。按照年龄推算,应该是一对师徒。
褚钱笑容满面地和喇嘛聊了一会儿,拐弯抹角地试探了几句。
他做生意多年,早已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短短几句交谈之下,便清楚了女儿出事前一日在家庙的所有动向。
告别了喇嘛,他带着安生两人离开了后院。
“我问过大师了,我女儿按照仪轨祭拜了祖宗后,去塔林待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引导着两人来到了西侧的塔林。
四十九座水泥浇筑的经幢,周身雕刻着佛经和云纹,每座经幢顶端都蹲着只镀铜貔貅,兽嘴里衔着铜钱。
褚钱求财若渴,建家庙的时候,时刻想着让祖宗保佑自己财源广进。
居中那座佛塔,雕刻着七个大字“往生极乐功德塔”。
安生走进塔林,佛经的咏唱声传入耳中。
褚钱在边缘的经幢里安装了音响,一天24小时播放着佛经,烘托气氛。
心中的异样感强烈了一些,安生和安戍分别从两侧调查了起来。
褚钱见两人神情专注,立刻停止了说话。
他帮不上忙,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耐心地等着结果。
地面铺着仿古地砖,安生踩着佛塔的倒影,在电子诵经声中寻找答案。
所有的经幢样式统一,维护良好,两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安生不死心,又示意弟弟观察起了地面。
青苔从砖缝里蔓延出来,铺满了塔林的地面。
安戍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块地砖,指甲突然硌到某种锐利的弧度——不是碎玻璃,摸着明显比周围仿古砖粗粝得多。
他神情一怔,立刻仔细看了起来。
那是三块交错的地砖,边缘苔藓格外稀疏。凑近细看,中间砖缝里露出一个白色石尖,棱角分明得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安戍拿出折叠匕首,刀尖探进砖缝挖了起来。
那几块青砖被他从地面抠了出来,一旁堆积的泥土越来越多,凸起的石尖终于显露了原形。
是一块白色的石头,体积不明,材质看着有点眼熟。
他连忙招呼着另一头的安生过来,两个人挖了起来。
竟然是一块墓碑,已经被清理出了三分之一。
褚钱听到墓碑两个字,十分震惊,顾不得叫其他人,立刻和两人一块清理起墓碑。
"爱女褚晖之墓"几个字渐渐显形。
褚晖铁青着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了当场。
在自家家庙的塔林,挖出自己女儿的墓碑,碰到这么离谱的事,是谁都得火冒三丈。
褚钱那一向笑脸迎人的脸上,此刻青筋跳动,眯着的眼睛都瞪圆了。
他强忍下滔天的怒气,喊来司机把安生两人送回了别墅。
安戍发现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再三恳求两人留宿,以便随时为他提供帮助。
安生自然是同意的,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嘛。
她知道褚钱接下来会很忙。
首先就是要问两个喇嘛是否知情,在他们两个眼皮底子出了这种事,说不定还参与其中了。
如果排除了喇嘛的嫌疑,那就得调监控了,看看是不是谁偷偷进来干的。
以上两点都没问题的话,那只有最后一个可能性了。
承包家庙建设的工程队,只有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墓碑埋在塔林的地下。
褚钱忙着查出墓碑的幕后黑手,怕怠慢安生两位贵人,就把自己的助理派过来听候他们差遣。
安生回到别墅后,立刻提出想去看看褚钱的女儿。
助理向老板汇报后,就带着她上了三楼。
褚晖是个女孩子,现在又昏迷卧床,安生就没让弟弟跟着过来。
三楼的尽头就是女孩的房间,助理和护工叮嘱了几句,吩咐对方全力配合安生后,守在了门外。
房间很大,整体色调是芭比粉色。
地面铺满了二次元动漫风格的浅粉色地毯,上方是粉色水晶吊灯。房间的一侧全是大小不等,种类各异的粉色娃娃。
褚粉应该很喜欢看美少女战士,价格不菲的壁纸上贴了很多相关的海报。
就连雇佣的护工都穿着粉色的英式女仆装,不知道是褚钱的恶趣味,还是女孩的喜好。
空气中没有异味,也许是女孩昏迷的时间尚短,护工照顾的也细心。
心电监护仪的波纹线比较稳定,女孩能自主呼吸,所以没有带氧气罩。
床头挂着输液管,里面是调配好的营养液。
安生隐约可以看到她锁骨上纹着几只飞翔的小鸟,长相虽然不漂亮,苍白消瘦的五官很立体,应该是个活泼张扬的性格。
护工是个中年妇女,话很少,嘴也严。只要安生不问,她就像个柱子似的站在一边。
看了半天,褚晖就像是一个进入深度睡眠的人偶,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安生示意护工回避,她要做一些尝试,需要绝对的隐私。
护工把床幔放了下来,退到了门边。
蕾丝幔帐密度很大,完全可以遮挡住护工的视线。
安生解下脖子上的鳞片,放在了女孩的胸口上。如果顺利的话,鳞片的力量也许会让她醒过来。
等了一分钟,女孩没有任何的变化。
难道是因为自己体内的蛊虫,鳞片才会治愈自己的身体吗?
那阿戍的身体也得到了治疗,是有什么规律吗?
那瓶液体并没有被他喝下,都被自己吸收了。
难道说?阿戍以前已经喝过那种液体了?
安生正要收起鳞片,女孩的眉头忽然动了起来。
她似乎正在被什么噩梦袭扰,嘴唇微微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安生耐着性子等待着,又过了几分钟,若有似无的声音从女孩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来。
“不嫁……死……子楚……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