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天花板。
他死了?
也对,吸入了那么多的催眠剂,肯定要睡上很久,炸弹估计早就爆了。
“你醒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萩原研二僵硬的转过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白大褂。
刚结束休眠的大脑来不及细想。
他几乎是从床上弹射了起来,他紧抓着弥景优香的肩,红着眼眶怒吼,
“你为什么死了!”
“你怎么会死!”
“明明是你放的催眠弹,你怎么会死!”
“你说啊,为什么?”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就是犯贱,自己都被人害死了,却还是希望那个人能活着。
活得好好的,健康顺遂。
他红着眼,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湿意,狼狈的低下了头。
他不想在她面前落泪,却忍不住的哽咽。
“为什么你也死了……”
弥景优香还没来得及张口,门口就传来一道声音。
“诶?队长,你醒啦?”小警员捏着杯饮料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惊喜的看到自家队长已经醒了,正在……抱着弥景医生哭?
哇靠靠靠靠靠!
啊这这这这这!
Oh!My!God!
感觉自己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小警员迅速开溜。
队长!和弥景医生!
如果他没记错,弥景医生好像是个有夫之妇吧?
哇靠,劲爆!
队长这是,为爱当三啊!
我!滴!妈!
……
“我没死?”
“你活的好好的……”
“催眠弹?”
“为了救你的一种手段……”
“我拿不到这次的小熊了?”
“……你被我救了怎么完成任务……”
“我的队友会来陪我?”
“……一起救了……”
完全没想到会吓到孩子的弥景优香略无语的让开身,好使萩原研二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门口排成一列纵队的队友。
“开始报数!”
“1,2,3……,7!”
“报告!爆.炸物处理班,萩原小队向您问好!”
为首的警员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此次11月7号任务。”
“结果,失败!”
“伤亡,无人伤亡,全员幸存!”
萩原研二呆愣愣的,他抬起手捂了捂脸,压下眼眶里涌上来的泪意。
“谢谢。”他除了谢谢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说什么都重了,又说什么都轻了。
“不用谢。”弥景优香上前轻轻的拥了拥他,“你很勇敢了,所以,就让姐姐帮你一次。”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今天格外脆弱,老是想掉眼泪。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一抬眼,和对面的队友对上了目光。
一行人整齐的探出头来,或蹲或站,看着拥抱的两人,眼冒精光。
萩原研二:……看什么?没见过姐姐抱弟弟啊?
他不想说话破坏这个温馨的气氛,于是就只能冲着自己的队友干瞪眼。
……
萩原研二死了。
所有人都很悲痛,只有松田阵平面无表情。
即使是站在萩原研二的墓碑前,他也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很不真实。
他飘在半空中,落不着实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该吃吃,该睡睡,处理炸弹的时候依旧手脚麻利。
直到有一天他从报告里抬起头,看了看时间,是饭点了,然后条件反射的一踢旁边的凳脚,想要叫醒等他等的睡着了的萩原研二。
“走了。”
没人回应他,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带着轮子的椅子“骨碌碌”滑远的声音。
哦,对,hagi死了。
hagi死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飘在空中,于是他狠狠的摔了下来。
从这一天开始,漫长的寂静席卷了他的生活。
他开始频繁的失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然后起床上班。
他开始频繁的幻听,听到萩原研二和他说话的各种声音。
“小阵平,你怎么老是不按时吃饭?”
“小阵平,你脸色好差,是不是晚上又熬夜了?”
“小阵平,不要老是想着炸弹炸弹炸弹,有空多和我去参加参加联谊也行啊~”
松田阵平烦躁的回了一句,“要你管。”
回过神来,旁边是同僚惊诧的目光。
“……”他沉默了一会儿。“抱歉”
总会好的,他这么想着。
总会好的。
……
松田阵平抬起看资料的头,转了转脖子,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下意识朝后面伸出手,一瓶眼药水被递到了手里。
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抓住了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
假的见多了,遇见真的反倒开始怀疑了起来。
被捉住手腕的弥景优香表情淡淡的看着他。
突然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
闪光灯“咔嚓”一声。
亮光出来的那一刹那,松田阵平猛的将手机打到了地上。
手机在地上弹了一下,随即滑向远处。
弥景优香撇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手机,没什么表情的陈述。
“失眠,幻听,PTSD。”
“都这样了还不来找我?你还当我是姐姐吗?”
“…不用你管。”松田阵平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偏开脸小声道。
“什么?”
“我说不用你管!”松田阵平扭过头对着弥景优香大吼。
他的眼眶红到了极点,但是眼里一滴泪都没有。
弥景优香看了几秒,突然开口说,“你们挺像的。”
“什么?”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我说你们挺像的,想哭的时候都喜欢先虚张声势。”
松田阵平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一言不发的向门口走去。
弥景优香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说道,“萩原托我给你带个东西。”
他猛的转身,脚步凌乱又急促的回到弥景优香面前,“……是什么?”
弥景优香上前一步伸出了手,揽住松田阵平。
随后缓缓收紧了这个拥抱。
“他说,别难过。”
他仿佛一下子被浸泡在了温热的泉水中。
久违的轻松和深沉的疲惫仿佛开闸的洪水,一下子就将他淹没。
过了很久,松田阵平才缓缓低下头,将脸埋在了弥景优香的肩膀上,用力的回抱住了她,声音哽咽,
“我没难过。”
“嗯。”
“我只是不习惯。”
“嗯。”
“我习惯了就好了。”
“嗯。我知道。”
泪水逐渐打湿了弥景优香肩膀处的衣服。
……
“这是哪?”
“我名下的一间居酒屋楼上。”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的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往外面看去。
窗外的景致对他来说相当熟悉。
“这不就是警视厅旁边吗?”
“嗯。”
“姐你胆子可真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姐你能告诉我……”
“不能。”
“……好吧。”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可以……”
“不可以”
“……行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准的,萩原研二瘫倒在沙发上。
“那我能知道啥?”
弥景优香想了想,“以后会有人来陪你。”
萩原研二眼皮跳了跳,早知道不问了。
他现在好奇的抓心挠肺。
他叹了口气,插起了一个葡萄放进嘴里。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唔,暂时没有。”
“不过两个月后会有一个小孩儿来拜访。替我招待一下他。”
“小孩儿?”
……
“你是谁?”黑羽快斗朝周围看了看,没看到女人的身影。
“唔,你可以叫我警官先生。”萩原研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好,警官先生,你知道弥景阿姨在哪里吗?”
“阿姨?”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最近有点忙,所以交代我来见你。”
黑羽快斗抿了抿小嘴。
“好吧,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她吗?”
“这个嘛,她说是要给你看一个东西,来表示她真的很忙。”萩原研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弥景优香盘腿坐在地板上,腿上还有一个才六个月大的小不点,弥景优香握着怀里小人儿的手,冲着镜头笑的灿烂。
照片的背面是弥景优香写的一行字,“小肿块来和哥哥打招呼啦。”
黑羽快斗去年回去的时候问了妈妈,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会儿弥景优香肚子里的根本不是什么肿块,而是一个还在成长的小生命。
萩原研二惊奇的看着面前小孩逐渐升温的脸,然后就听到对方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那我明年再来。”
走的时候还不忘了顺走桌子上的照片。
……
“松田!走啊!警视长请吃饭你都不来?”
“来了!”松田阵平盖上笔帽,小跑着到了同僚身边。
“去哪吃?”他勾了勾唇角。
萩原研二去世的一年后,松田阵平已经在弥景优香的安抚和药物配合下逐渐的走了出来。
他开始学着萩原研二那样,适当的接受了团体的聚会,也不再拒绝那些冲着他来的联谊。
他有在慢慢的适应没有了Hagi的生活,平时Hagi替他处理的社交问题,他也磕磕绊绊的学着解决。
一开始很是艰难,他几乎没有什么与陌生人交往的经验,经常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知道后,就常常会在弥景优香的办公室沉默着坐一下午。
他学会了抽烟,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娴熟,也不过就是一个多月的事,后来想戒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那一天,他崩溃的对着萩原研二的墓碑哭了一个下午。
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七十年,萩原研二在与他并肩了十七年后毫无预兆的停下了脚步。
他连烟都戒不掉,却被迫强制戒掉了占据他人生整整四分之一的萩原研二。
后来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越下越大,雨水夹杂着冷风落在皮肤上,又痛又冷。
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在他的头上,松田阵平没有回头,他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的知道。
再也不会有人懒散的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带着笑意的叫他小阵平了。
漫天的雨幕中,他遥远而倦怠的声音传进弥景优香的耳朵。
“我知道你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作为留下来的那一类人中的一员,我可以坦荡的告诉你们,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什么荣誉什么奖项,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我在乎的人好好活着。
他从前不明白这句话里的深意。可是却在漫长的戒断反应里无师自通的明白了,离别原来不是坦然自若的。
当习惯深入骨髓,分开的时候才会扯着骨头连着筋。
“走吧。”弥景优香的表情依旧很淡,手里的伞却稳稳当当的罩在松田阵平的头上,“萩原要嘲笑你了。”
他走了。
他短暂的放纵自己做了一个下午的小阵平。
回去后又是蹒跚前进的松田警官。
……
“服务员!点餐!”
“好的,客人您稍等。”
月光白作为警视厅周围开业仅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