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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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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说笑着骑马回了岑家老宅,坐定之后岑琛向萧方铎讲述了经过,萧方铎不禁问道:“还真叫你说对了,那果真是何常女儿的东西。”

岑琛笑道:“何常膝下无子,唯一一个嗣子还是从宗族过继了,那日将何常卖了个干净,可见也没什么情意可言,唯一堪称特殊的便是崔党的人光凭一块玉佩就能威胁到何常,可见那是他至近人之物,何常妻子又早逝,那便只剩他的亲生女儿何蓉了。”

说到这岑琛一扬眉:“他崔俭能用这一招让何常改口,我们自然也能让他再改回来。”

萧方铎道:“幸亏是有你在,若真让那崔俭逃脱,我还真不知要怎么和云州的军民交代。”

岑琛轻笑摇头:“咱们也不能高兴的太早,纵使有何常的证言,崔俭也没那么容易认罪,到时候免不了也得是一番扯皮。”

萧方铎幽幽道:“那就看太后和魏党的本事了。”

岑琛笑了几声,又道:“对了,说起来此事还是慕之所见,要没她的线索咱们也查不到这里。”

说着岑琛四下望了望:“慕之呢?每天见我来了就叽叽喳喳的,今日怎么没了动静?”

另一边,慕之在距离岑家老宅三条街的松石巷口,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接着打开手上一张画着城东街坊布局的纸张。

自从岑琛肯放她出门后,她趁着这几日几乎是将城东的书画摊和当铺溜达遍了,没有一个能认得这枚印章。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她也是饥肠辘辘,看来今日只能这样了,她十分无奈的又将这张纸收起放到了怀中,正在她准备回去吃晚饭时,却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股饭香。

“这什么味道?好香啊?”

她转头一望就看到巷口戳着的一个陈旧的木牌,以及一旁的面摊。

慕之一看那木牌就乐了,倒不是因为面摊太过简陋,而是那块牌子的菜名和周围的破烂太不相衬,什么五色鸳鸯豆,金丝八宝蝉翼面,碧波游龙如意面,此类名称有十来种,一直写了两排。

慕之心道这破烂面摊竟然也在附庸风雅,想走过去没几步,面摊的里间走出一个妙龄少妇,端着一碗面招呼着送到了一位顾客面前。

“您的金丝八宝蝉翼面,慢用啊!”

慕之伸着脖子想看看传说中的金丝八宝蝉翼面是何方神圣,可惜坐在桌前吃面的男人将碗挡得严实,慕之只能听到他吸溜面条的声音。

似乎还挺好吃的呀!

慕之顿时来了兴趣,此时已将近饭点,面摊上三三两两有了客人,却只有那个少妇,也就是面摊老板娘忙前忙后,厨房口倒是坐了一个盲眼老妇,似乎和老板娘是一家,可惜她看不见,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拄着杖坐在一旁,尽量缩着身子不给别人碍事。

慕之摸了摸怀里,还有十几枚铜板,那面摊标价便宜,也够吃一碗的了。她走到桌前落座,此时老板娘已经去了厨房忙碌没人招呼她,面摊前的老妇听见了动静,拄着手杖站起身,客气道:“客官要来点什么呀?”

“我看看啊!”

“好,好”

老妇答应了一声却没敢坐下,只站着等着她回答。

慕之看着牌子研究了一会儿,说道:“给我来份五色鸳鸯豆,再来份金银点翠碧涧羹,”

“好,”

老妇转身喊道:“蕙娘,来一碟腌豆子,一份菜羹!”

正在里面干活的女人答道:“好,娘你请客人稍等会儿,我这就把面扯出来了!”

老妇答应一声,转过身说道:“客官还请稍待”

慕之应了一声继续坐等,不多时一个少妇端着一碟五色豆和一碗莼菜羹从后厨走出。

“给,客官,你点的五色鸳鸯豆,还有金银点翠碧涧羹。”

“多……谢!”

慕之愣愣的看着眼前,好半天才回过神,那号称五色鸳鸯豆的其实就是一碟腌豆子,不过是黄豆花生加上一些配菜勉强凑了五个色。金银点翠碧涧羹就更扯了,就是一碗莼菜羹洒上了些葱花,连一点黄白色也不见。

那少妇见她盯着那碗莼菜羹看,一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她撩了撩头发,道:“那牌子上的字是我写着玩的,讨个吉利的名字,糊弄人的罢了……来我们这的大多都是老主顾,知道我们这什么菜……”

糊弄人的罢了……

不知为何,慕之听到这句话时,脊背竟然僵硬了一瞬。

幼年时候自己不爱吃饭,母亲就亲自下厨做一些好吃的给自己,她的厨艺很好,做的东西很好吃,起的名字也五花八门。慕之知道她是用些好听的名字来引诱她吃东西,但她每次都不会觉得被欺骗,每次吃的都很开心。

慕之转过头,又扫了一眼那块牌子,从上到下,那从一个一个排列的菜名中竟然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客官可还要再点些什么吗?”

少妇见她目光盯了牌子许久,忍不住问道。

“没事没事,”

慕之回过神,连连摆手:“我就是看着有趣罢了”

“唔”

少妇见无事,捡起一旁的抹布伸手去擦旁边的桌子,随着她的动作,隐藏在手臂之间的长长疤痕赫然呈现在眼前,那疤痕似乎有些年月,早已变得和普通肤色一样,只是上面微微凸起,从手背一直斜着向上直到隐没在衣袖里。

“你……你手腕上的伤……”

“啊,啊这个呀……”

慕之本是随口一问,少妇言语间却有些躲闪,连忙扯住了衣袖盖住伤疤。

“小时候皮,不小心划得。”

少妇说罢也没管桌子擦没擦干净,低着头走向了后厨。

慕之看着她的背影,再联想到刚才的疤痕,忽感隐约有些似曾相识,但再往深了想却是头痛欲裂。

熟悉……一股深深的熟悉感,她说不上来但是那种熟悉感却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是谁?

“啧啧啧,怎么,你看上蕙娘了?”

蕙娘?

慕之猛然转头:“她叫蕙娘?”

旁边吃面的男人抹嘴一笑:“你可是好眼光,蕙娘是个寡妇不仅长得俊,还是个寡妇,而且……”

男人见左右无人凑近了些,小声道:“听说,她之前还是一个官家小姐呢,落了难才支起摊子过日子。”

说着男人面露猥琐:“啧,这身段,这长相,真是绝了,要不是我家里有个母老虎我可是真想娶了她。”

“娶谁?”

后厨的帘子忽然被撩了起来,蕙娘去而复返,她这次换了一件袖口偏长的上衣,将手臂盖了个严实。

她走到近前拿起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道:“这是又打谁的主意呢?不怕家中那位把你吃了?”

男人笑得轻浮猥琐:“我说,要不是我家有个母老虎,我真想将你娶回去!”

他一边说着,还顺手掐了把少妇的腰。

少妇回身一巴掌打上了男人的手,十分泼辣的叉起腰:“你这泼皮,要吃就吃,不吃就滚,别没得来取笑我。”

那大汉捂手作痛,涎皮赖脸的往少妇身边靠:“诶,开个玩笑而已,干嘛使那么大劲……”

见到少妇眼神不善,男人连忙正了身子:“吃吃吃,再给我来碗阳春面。”

少妇这才回身走去了里面厨房。

慕之愣了许久,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一件件罗列在一起,慕之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她举手投足之间虽有种市井的气息,但也有一种隐藏在眉宇之间,她熟悉的温婉令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母亲和阿姐。

慕之抬起头,看着蕙娘的身影,和自己记忆中的姐姐的身影重合又散开,时隔多年,记忆中的阿姐早已模糊,她看不真切,也分不清两个身影,却无法克制的想要将两个身影融合。

“阿姐……母亲在哪里,媱媱好害怕……”

年幼的慕之像只惊恐的小兽缩在阿姐怀中,整个身体都抖如筛糠,身后还有许多和她们一样在逃难路上被捉来的孩子,或男或女,年纪都不大,二十几人都挤在一间破败的房屋,四面好几个凶恶的土匪看守着他们。他们不敢哭,也不敢叫,四下只有一片啜泣声在屋内回荡。

“没事,赵郎将会来救我们的,我们……会从这里出去的……”

阿姐虽然也很害怕,但还是极力的保持镇定,安慰着她这个妹妹。

“哈哈哈,今天又抓了几个硬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门外传来一道猖狂的声音,一个面目凶狠的男人率先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少女,大概十几岁,被几个凶狠的劫匪推搡着进了这间屋子。

慕之忍着恐惧看了一眼,却在中间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芷蕙姐姐?芷蕙姐姐你怎么在这?”

这时人群中的芷蕙也发现了她们姐妹,恐惧中带着些许惊喜,道:“妱妱?媱媱,你们原来在这!”

芷蕙说着便向她和阿姐所在的位置奔来,正在她即将奔到她们的身边时,一双手忽然将她又拉了回去。

“小娘们,你想跑?”

身后的人在叫骂声中亮了刀,雪亮的刀光一闪,那芷蕙那白皙的手臂上立刻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汩汩涌出。

“啊”

芷蕙痛呼一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领头的男人一巴掌甩在刚才亮刀的男人脸上:“混账,你要把她手砍断吗?”

“不是,小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领头的男人看了眼芷蕙的手臂,又回身骂道:“她要是卖不了个好价钱,我就把你老婆卖了补银子!”

“是是是”

领头的男人仍在怒骂,芷蕙却趁此机会跑到了她们姐妹身边。

“芷蕙姐姐,你没事吧!”一旁的慕之哭着问道。

芷蕙面色惨白,却还是给她扯了个笑脸:“媱媱放心,我没事……”

年幼的慕之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哭得满面是泪。一旁的阿姐流泪的同时扯下一块布条,小心翼翼的将芷蕙手臂的伤口包扎上。

芷蕙扯脸又笑了一声,伸手缓缓拍着两个年幼妹妹的背,轻声安慰道:“妱妱和媱媱不怕,芷蕙姐姐在这呢……”

“芷蕙……姐姐?”

慕之从梦中惊醒,她看着眼前的屋顶,呆愣了许久,她想起来了,她一切都想起来了。

那个蕙娘不是母亲,也不是姐姐,她是芷蕙阿姐,是慕之姨母的女儿,也就是她母亲的姐姐的女儿,

她外公沈重有两个女儿,小女儿是她的母亲,而大女儿就是慕之的姨母,早年嫁给了前朝孝成帝的第一位太子宇文仁,可惜宇文仁因病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而那个女儿就是她的表姐宇文芷蕙。

她记得姨母在前朝覆亡前一年病逝了,当时母亲念表姐年幼无人照料便将她接了过去。改朝换代之时,母亲带着她们出逃,芷蕙阿姐也是跟她们一起的。

后来她们逃到明州时已是一无所有,母亲和芷蕙阿姐迫于生计只能外出找吃的,她和阿姐就是在那时被人贩子掳走的,她们和许多流浪的小孩被关在一间破旧的屋子,后来芷蕙阿姐也被关进来了,她的手就是那时伤得。

只可惜那些人贩子第二天就把芷蕙姐姐带走了,从此音信皆无,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要将芷蕙阿姐遗忘了,直到今天她终于想起来了。

慕之坐在床边思绪飞速运转,若是她猜得不错,这个蕙娘就是当年的芷蕙阿姐。芷蕙阿姐是在她们之后被抓的,这之前她一直和母亲在一起,她肯定知道母亲的下落。

慕之想到此处,思路也渐渐明晰起来,她立刻从床上起身,推开房门就要去找她问个明白。

不想,刚打开房门便与岑琛撞了个满怀。

“诶……你怎么样?”

岑琛一脸关切的问道。

“我……”

慕之现在满脑子都是母亲的下落,她推开岑琛圈住她的手,道:“没时间跟你解释,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她说着又要往外走,岑琛再一次将她拉了回来。

“都这个时辰了你想去哪?”

慕之的脚步骤然顿住了,她扬起头,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四周阒无人声,整个宅院只有自己的房间,和隔壁的书房还亮着灯。

“现在什么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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